刚过子时,狂风骤起,浓重黑云遮蔽星月,陷入漆黑的断齿峡谷,笼罩在一片连绵雨幕中。
峡谷转弯处,断崖山腰突兀着一块花岗岩,就像长长的帽檐,替老熊洞穴挡开大半秋雨,似乎怎么也挡不住凄风侵袭。
“呜……呜……”
奇怪的是,洞内噼啪作响的篝火,丝毫不受外面凄风冷雨的影响,熊熊焰火执着地舔舐烤架上的肥獐,也把师玫的白嫩脸颊烤得热烘烘的。
“张兄的幻术竟能化虚为实,不仅完全掩住火光而不外泄,还能利用风声雨势勾画幻象,仙道法术确有可取之处。”
听完林骏讲述,又亲眼目睹张世安在洞口布置的幻术,王陵慨然感叹,师玫则微微蹙眉。
原来,林骏如实说了如何发现并激战张世安的全过程,只修改了“故事”的结尾:他凭借鬼魅身法,近身缠斗受了重伤的张世安,准备耗死这位几乎油尽灯枯的仙道修士……对方即将落败时,却掏出三粒天雷子,扬言与其同归于尽,并拉着幻阵里的王陵和师玫一起陪葬。
林骏虽有全身而退的自信,却不敢拿大哥和三妹的性命冒险,只好谈条件……
“张兄与我二哥签的这份血契,不太公平呀……”师玫轻扬手中纹路繁复的漂亮兽皮,幽幽地说:“二哥以身家性命保证你的安全,决不做不利于你的事,还要立即把你安全送回安澜;反观张兄,仅以身家性命保证我们三兄妹的安全……呵呵!张兄的负担,是不是太轻了?”
张世安惨白的脸,似乎被篝火烤热了,悄然升起两道红云。
他不安地向后挪了两步,歪在身后的墙上,假咳两声,瞟了师玫一眼,一眼扫过狂饮宝酿的王陵,又把目光投在大口吃肉的林骏脸上,嘿然道:
“常闻峻州武修一诺即出、天马难追,你们想毁诺?……也罢,本公子重伤在身,不幸流落蛮荒,早已看淡生死……不过,林小哥可要考虑周全,反正他们二位不用承担撕毁血契的恶果……”
王陵突然打了个响亮酒嗝,抬起袖子一抹嘴角,笑道:
“张兄不必言语挑拨,我等素来同进同退:二弟的承诺,就是我们的承诺!……可是,你拿我和三妹的性命,胁迫二弟把最后一条写进血契,欺人太甚呀,煌煌天道想必不会回应这一条……就算违背它,至高无上的魔神也不会怪罪的……”
“呵……咳!”张世安戏谑地翘起嘴角,寒声道:“凡人安敢妄自揣度天道?你们可以试试……”
师玫展颜一笑:“张兄勿恼!我们兄妹绝对保证张兄安全,可是最后一条,实在太苛刻了……你刚才说,游历秃岩谷时,被来自无尽妖域的灵妖重伤,靠师门长辈赐下的灵符才逃出升天——张兄只遇见一头三首狮妖,可谁又能保证没有第二头、第三头灵妖潜在暗处?……东边情况不明,让我们立即送你回安澜,无异于自寻死路!”
王陵咧出一嘴细密白牙,接着师玫继续说,语气森然。
“送张兄回安澜,十死无生;现在就来个一刀两断,毁契恶果几十年后才有可能显现……张兄呀张兄,换作是你,该如何选呢?”
张世安由白变青、由青转郝的脸上,一双剑眉高高挑起,又斜着落下,好似下定了决心,猛地挺直上半身,精光四射的俊目,缓缓扫过篝火边的三兄妹,沉声道:“说来说去,你们还不是想跟本公子讨价还价?既然如此,索性来个劲爆的,就怕你们接不住……”
张世安先是自爆身份:把他那枚镌刻“归元峰”三个字,象征着宗主真传的碧绿灵玉扔给师玫。
然后,从他和另一名真传弟子——师妹方倩带领五名法脉弟子游历十万大山讲起……一直讲到他们依靠幻术猎杀猪妖卫士,抽魂获取情报,凭幻术深入秃岩谷大型灵石矿洞,被三首妖狮袭击……
“……危急时刻,方师妹为我们挡住突袭而来的狮爪……她先打出宗主赐下的元阳天火镜,才激活自己的千里无踪神符,可惜慢了半息……只比我慢半息呀!……我眼睁睁地看着方师妹被妖狮生擒,却无能为力……该死的三首妖狮!……”
张世安激动起身,对着篝火顿足高呼,一副悲愤交加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