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书馆开的这家名为“食堂”的餐厅,通常是二十四小时营业。准确来说,是门上挂着的OPEN从未被翻去另一面,有没有客人进来全靠随缘,有时候店面里连负责人都不留,只点一盏灯,反正门上挂的小铃会通知后面,是否有客人到来。
凌晨两点也不是没听到过门铃声,但通常都是被街头火并吓得走投无路的恐慌路人和追打人的途中打算吃霸王餐的黑恶势力,基本都被资深熬夜人士们悄悄处理了。
一杯掺着药剂的酒将人放倒,然后丢去相应地盘的街头,打电话给他的通讯录过来接人,他也只会以为自己是喝多了断片,连餐厅名字都不会记住。
但在还算和平的新年假期,一个瘦弱的,年纪看来还不是很大的外国青年慢慢挪进餐厅,就有点……深夜鬼故事的味道了。
鬼故事的点在于他不算很明显但的确有可能的国籍。
出神地拨弄骰子的菲茨杰拉德迟疑地直起身,伸手在研究钓鱼手册的海明威眼前打了个响指。后者发出了一声疑惑的鼻音,一边问着“什么事”一边抬起头,正好与走到他们面前的青年对视。
沉默片刻,他说:“抱歉,这位先生,晚上我们不提供餐点。”
菲茨杰拉德,则默默,默默地向后厨退去。
青年整个都裹在毛茸茸的大衣和帽子里,露出的一点发丝像是雪原上嶙峋的山石,充满了强烈的对比性,声音却含混不清,像是远方传来的混沌回响:“我不饿,有酒吗。”
酒倒是有,问题是要卖给你哪种。
海明威再次上下打量起对方。他入过伍,也当过间谍,很清楚危险分子会是什么模样——就是对方这样。你可以在风雪之夜接受一名带着猎犬的彪形大汉的投宿请求,但绝不能放这样身边一无所有,仿佛连刀都不会用的家伙进屋。
但他已经进来了,毕竟他们开的是餐厅。假如给他有问题的酒,说不定没问题也会变得有问题。
接待客人真让人头疼。
“卖,当然卖。”
被紧急找来的灰发青年一把按住了海明威的肩膀,脸上的笑容与其说是好客,不如说是险恶。
“交给我吧。”他声音沉静,却像是岩浆缓缓沸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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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他呢,我要大吃大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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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尔斯泰一直注意倾听前厅的动静,但他什么也没听到。没有险恶的话语落在地上发出的冰冷声响,没有器皿破碎的音乐为寂静伴奏,当然也没有欢声笑语,没有无声叹息,甚至连餐具彼此磕碰的声音都没有。
直到他走得很近,才能听到燃烧过的烟丝被按在石英烟灰缸上的嘶嘶气音,和轻柔如丝绸的絮絮低语。
“要牌?”
“不。”
托尔斯泰:“……”
他无奈地探出头:“费佳?”
两个青年同时抬起了头。左边这位穿一身棕色的大衣,但却挽起了袖子,内里的衬衫更是肆无忌惮地敞着两三枚纽扣,好像随时可以跳进结冰的河里冬泳几个来回;右边这位则穿着厚实的黑色外套,更厚的哥萨克帽被摘下放在一边,让他不自觉地往衣服上雪白密实的毛领更深处缩去,驼背弯腰几乎躬成一个饭团。
唯一的共同点是他们都戴着手套。
托尔斯泰疑惑地眨了眨眼,绕过去确认了空调没坏,才好奇地问:“这位客人,难道也是俄罗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