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怪祁欢眼拙,实在是眼前凌妙妙的这副尊容一言难尽。
又瘦又老又沧桑。
她今年满打满算,也才刚十五岁,此刻看上去却像是已经颠沛流离了半生的模样。
不仅面容憔悴的一塌糊涂,她伸手来抓祁欢时,袖子滑到手肘,露出来的小臂皮肤上更是遍布着新旧不一的疤痕和青紫的淤痕。
那些伤疤里,有鞭伤,烫伤和各种别的原因造成的形状大小都不一。
明明白白被凌虐出来的一身伤。
祁欢自认为不算是个胆小怕事没见过世面的闺阁女子,也着实是被她这模样给镇住了。
怔愣了好一会儿,她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思维更是没跟上来,脱口问道:“你不是被二婶儿安排出京嫁人去了吗?这怎么……”
凌妙妙离京大半年了,当时是被二房岑氏安排的人带走,说要把她远远地嫁了。
之后,就再无音讯。
祁欢对她的事本来也不很上心,都以为她那样一走,这辈子应该就不会再相见了。
谁曾想——
她若只是寻常回来省亲也就罢了,短短数月之内,怎么会被磋磨成这副鬼样子?
却不想,提起岑氏,凌妙妙就本能的瑟瑟发抖,拽着祁欢裙子的手越发用力,惊惧哀痛的嘶哑哭道:“就是他们……表姐,别告诉他们,求你,我求求你救救我吧,我知道我错了,我以后再不敢了。”
说着,就更是直接在地上猛磕头。
不是做秀也不是做戏,额头撞得地砖砰砰作响。
祁欢有种被这响动震在了心上的错觉,不由的后退半步。
在旁边一直看着没言语的顾瞻这时突然开口:“我看她情绪激动,也说不清楚什么,先叫她缓缓吧。
祁欢这会儿也且在一头雾水。
这说话的工夫,夏语和星罗已经上前,强行将凌妙妙给扶了起来。
她哭得全身虚软,持续发抖,上气不接下气。
祁欢就定了定神,吩咐星罗:“你先陪着她好生安抚一下吧。”
然后给夏语递了个眼色:“你跟我去隔壁。”
而事实上,凌妙妙自从进了这座侯府,自觉这是祁家二房的地盘,完全没有安全感,精神始终紧绷着。
她急切的还想继续跟祁欢求情,因为若说现在还有谁能不动声色制住二房的人替她做主,那就只能求到大房门上。
可她这会儿情绪激动,身体抖的不听使唤,甚至更是恐惧的都不敢随便踏出这道房门,就唯恐是被二房的人逮到……
是以,她也没再扑上来纠缠,就眼巴巴的看着祁欢出了屋子。
祁欢带着夏语进了隔壁自己的房间,坐下来就直接问她:“这到底怎么回事?你们从哪儿把她弄回来的?”
毕竟是了不得的家丑,夏语先是面有难色去偷瞄顾瞻。
祁欢没什么耐性再演戏给她看:“你直说吧,顾世子不是外人。”
夏语不敢忤逆,却依旧还是一副有难言之隐的模样,面色尴尬至极的低声道:“奴婢也不晓得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就腊月二十七,我们相邻的清阳县出了一件灭门惨案,闹得整个县里人心惶惶,民情汹汹,偏巧赶上清阳县令年节回老家省亲去了,上头州府的大人为了安抚百姓就紧急下了调令,让我家姑爷暂且过去主持大局,先安稳度过这个年关去。然后二十八那天姑爷的亲随应宝就连夜送了这位表小姐回家,据她自己说……”
说着,她又忍不住拿眼角的余光瞄了顾瞻一眼,脸也涨的通红,声音就压得更低了:“她说她是从窑子里逃出来的。”
见着祁欢面露疑惑。
夏语纵使再难为情,也只得硬着头皮将知道的都一五一十说了:“我家小姐也觉得奇怪,可再三询问,凌家表小姐就是这么说的,她说是在二夫人送她离京的路上,那天晚上刚出京城就被……被二公子带人给拦了,先是在城郊找了家农户的破房子把她关了几天,之后就把她带去清阳县,卖进了最下等的窑子里。”
夏语一个姑娘家,说起这事儿也是浑身鸡皮疙瘩,“她说二公子威胁她,要敢乱说话透露了身份出来就再拔了她的舌头,她吃了苦头,确实也害怕被杀人灭口倒也没敢声张,后来实在熬不住,正好趁年关窑子里忙着置办年货,守卫松懈,她仓惶逃了出来,正被我家姑爷撞上了。”
凌妙妙做的丑事,当时在府里也捂住了,并没有彻底传开。
事实上,祁长歌并不知道内情。
只是凌妙妙突然离京,总要有个说法,对外就说她寻了一门亲事,出京完婚去了。
祁文姮向来都是讲排场并且想要攀龙附凤,叫女儿攀高枝去的,虽说凌妙妙就这样匆忙低调的嫁人去了祁长歌也不是不觉得蹊跷,可路姨娘言传身教,告诫她不要多管闲事,别人家的家务事知道的越少越好,祁长歌也就没怎么当回事。
结果突然之间,凌妙妙被凌虐的生不如死的在她和喻怀瑾落脚的隔壁县里出现,她震惊之余又听了这么一套真假莫辨的说辞……
凌妙妙交给她,她是不知如何处置的,又因为凌妙妙的口供里牵扯到了祁家二房的阴私,她便将人乔装成丫鬟,打着补送年礼的名号赶紧将人送回来了。
夏语知道的也就这么多,甚至几乎是背书一样的给祁欢复述了详情,她心里其实到这会儿都还是云遮雾绕,摸不清凌妙妙的话有几分可信,这些事又几分真几分假的。
祁欢听后,却是神色凝重。
沉默了好一会儿,她才重新收摄心神:“二妹妹做得对,事情不能声张,等我查问一下再行处置。你这一路辛苦,去找郑妈妈,叫她安排你先休息。”
“是。”夏语完成了使命,至此也由衷的松了口气,顺从的见礼之后就退下了。
临走,还总觉得这样不体面的事叫顾瞻知道了似乎不太妥帖,忍不住又偷瞄了顾瞻一眼。
等着她出去,顾瞻才踱步过来,挨着祁欢坐下。
凌妙妙出幺蛾子那会儿祁欢还没跟他正式好上,又因为涉及自家家丑,事后也没特意跟他交代这事儿。
虽然那时候顾瞻就已经叫人在盯她的梢,极有可能早就知道了内情,祁欢还是言简意赅的先解释了下:“去年春闱之后,我三姑母和凌妙妙做局,想要生米煮成熟饭和二房亲上加亲,事情败露,二婶儿为了遮丑,说是会叫岑家二爷在外地给寻一门亲,当天就把人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