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么一缓,便已失先机。
东方暮的应变也算极是机敏,趁着弯身的间隙已经拔出藏在短靴当中的一把特制的短匕首。
那匕首明显也是特殊锻造而成,乍一看不怎么显眼,可出窍的瞬间黑铁之上却杀意纵横的闪过一丝寒芒。
祁文晏这边的反应也不慢,一颗石子击中足踝,阻断对方的逃生之路后也便迅速蹂身而上。
这条巷子,本就是一条暗巷,极是狭窄,很多动作都施展不开。
东方暮利刃出鞘的同时,对比赤手空拳的祁文晏占着天然优势,祁文晏左侧小臂顺势被他划开一道。
之后两人便近身肉搏,你来我往的缠斗在一起。
东方暮本就不是什么良善之辈,既然祁文晏阻断他脱身,他便是毫不容情的下狠手,只想在惊动了外面大街上的人之前将此人击杀,以便于脱身。
可他手段虽然狠辣,甚至不计自身生死的拼命……
几招过后却赫然发现他居然是狠狠低估了祁文晏的身手和实力。
他这样一个以文臣自居之人,这般交手起来,无论出手的狠劲儿还是不计生死拼命的这股拼劲儿都分毫不差。
甚至于——
这种对一个人认知上的前后反差,反而是在东方暮内心造成了巨大的威胁和压力。
他这种人,不要命的与人拼杀,这没什么,可是一个明明儒雅斯文,手无缚鸡之力的文臣,不仅身手高绝,杀起人来却也有着匹夫拼命的那种莽劲儿……
这股子气势如泰山压顶般给他造成了巨大的阴影,东方暮头一次在与人交手时觉得内心不净,心智不坚。
十几个回合也未能将祁文晏斩杀在兵刃之下,他突然鲜有的心生烦躁,也不想再战,只想尽快脱身。
但也就在他心中躁意骤起的瞬间,就被祁文晏精准拿捏了破绽,一拳将他右边腮帮子差点打脱臼,口腔之内牙齿也松动脱落了一颗。
东方暮一口血水卡在喉咙里,目露凶光的反手一下横扫出去。
想要继续乘胜追击的祁文晏被逼退了一步。
东方暮于是趁势提劲儿又想翻墙遁走……
这一次,祁文晏直接一个箭步上前,将已经蹿上半天高的他握住脚踝生生扯了下来。
他这极大力的一下拉扯,东方暮就重重一摔,胸口落地,砸在苔藓遍地的暗巷里。
也就是这一下,顺便叫他把卡在喉咙里的那口血水给吐了出来。
他闷哼一声,也顾不上身上沾满青苔的狼狈,落地的同时已经飞快一个翻身,然后鲤鱼打挺,借着内劲儿跃出去两丈开外,然后扭头便朝另一侧的巷子外面跑。
祁文晏不慌不忙的提劲去追。
东方暮也料到他不会善罢甘休,逃跑途中就甩手将手中匕首做飞刀投掷出来。
一股满载着杀意的寒光扑面而来。
他同时又一把掀翻立在一侧墙根底下的一排细竹竿。
祁文晏侧身躲开匕首的这么一个迟缓,他就又已经窜出去三四丈远。
祁文晏也依旧是不慌,他甚至是胸有成竹的冷嗤一声,顺手抄起一根竹竿也刷的投掷出去。
东方暮听到背后袭来的破空声,背上没长眼睛,但他凭着感觉也是第一时间往右侧避让。
那支细竹刺空……
东方暮甚至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紧随而至的另一支细竹却是整个贯穿,刺入他右肩胛。
却原来,祁文晏投掷第一支竹竿时就预判了他的反应,借着那股破空声做掩饰,紧随其后又补了一下。
足有三丈长的细竹竿刺穿身体,哪怕不是要害——
要么斩断,要么拔除,即使是东方暮这样的高手,想要让它在身体里然后拖着它一起逃走……
那也不现实。
何况——
细竹自背后刺穿,大部分都留在身后,别说他唯一的武器已经投掷出来,就算那匕首还尚在他手中,他也够不到自己的后肩膀位置,精准的来上一刀。
这巷子本来就不宽,这会儿甚至因为这根刺在他身体里的细竹竿作祟,他想要完全转个身都转不过来。
东方暮有种鲜明又可笑的感觉——
这么多年来的头一次,他有了一种人之将死的巨大危机感。
于是趁着祁文晏暂时还没追上来,他果断心一横,手掌按在竹筒自胸前露出的那一小段上,掌心积蓄了内力一推……
在将自己震出轻微内伤的同时,一道血柱也同时从空了一块血肉的身体里喷射出来。
这样程度的外伤,他原以为自己扛得住,却到底也还是高估了他这而身体对剧痛的承受能力,身体往前踉跄了两步,眼前都是漆黑一片,头目森然的直想晕死过去。
最后,手掌撑住墙壁稳住身体的同时,颈边就是一凉。
他自己亲自投掷出去的那把匕首这会儿失而复得,正精准无比的横在他颈边。
东方暮心如死灰的闭了下眼,下一刻便像是个失去知觉的假人一般,忽视转动身体时颈边被匕首划破皮肤的痛,缓缓转身靠在了墙上。
他手捂着身体前面的伤口,指缝里依旧有鲜血汩汩的涌出,更别提后肩上也还有个窟窿。
也就这片刻的工夫,男人脸上的血色已经荡然无存。
他白着嘴唇,眼神晦暗阴冷的盯着面前明明应该斯文儒雅现在看来却比他更像是嗜血凶徒的男人,嘲讽的冷笑:“大人这般身手,怎么就投了文官这行?你不做武将上战场,可惜了。”
祁文晏知道他此刻已经全无还手之力,手里拿着那把沉甸甸的匕首,神情淡漠,开口时亦是讽刺的意味十足:“大成东方氏,历代以来也都不乏武学天赋极高的佼佼者,原也是可以上战场挣取军功,堂堂正正的光耀门楣,崛起于朝堂的,可是为什么却一直甘为宇文沧的鹰爪,做他手中见不得光的暗卫死士呢?”
东方暮嘲讽于他,不过是靠着耍几下嘴皮子来撑起将死之人最后的一点尊严罢了。
却不想——
祁文晏开口便是他家族的秘史与隐痛。
宇文沧有野心,于是同时,尚武之人也难免残暴,以暴制暴的想法根深蒂固,是以他那一脉尚未得到帝位之前,家族各支之中就都有豢养死士的传统。
后来得以继承大统之后,就更是将这个传统发扬光大了。
大成皇帝宇文沧身边的死士,在他朝中是个叫人闻风丧胆的存在。
这一点,大觐朝中很多人也都知道,可是能细数出大成第一暗卫家族秘史的却不该有。
毕竟——
他们家族做的是皇帝手里最见不得人的那把杀人利器,向来是隐于暗处,除了能胜任头领一职的唯一一位可以公开拥有姓名,其他人的存在就是在大成朝中都是未解之谜。
所有人都以为,那只是宇文沧那个家族的喜好,他们会将每一个脱颖而出的暗卫首领赐姓东方。
却鲜少有人知道——
他们其实,是来自同一家族,他们的家族世世代代效忠宇文氏,一直做着宇文氏的磨刀石,替宇文氏皇族磨出最锋利的杀人利器。
东方暮腮边肌肉痉挛着一阵抽搐,下一刻,眼神里就多了戒备与审视:“你……”
他想质问,这区区大觐朝中的一个从四品官,怎么这般清楚他们这个被宇文皇室私人豢养起来的杀手家族的秘史……
可话到嘴边,又觉得毫无意义。
这种情况下,祁文晏基本不可能回答他,即使回答了,他也依旧必死无疑。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吧。”最后,他只是彻底放弃了抵抗,“技不如人,我无话可说。”
“不说话我是不可能叫你痛快赴死的。”祁文晏道,语气依旧玩味着,不温不火,“你或者宇文沧,你们跟那个姓叶的女人纠缠,我原也不想拆穿你们的,可是现在登堂入室,作妖作到祁家门里……你要一死了之也得先清了旧账。她今天特意带你混进祁家门里,肯定是利用你做了什么事了。”
东方暮这种人,原就是不怕死的。
何况现在为了这么件小事,他自己都栽了……
他就更不能在这时候反水坏了叶寻意那边的事,既然要死就怎么都得拉人垫背。
否则,他今天那才是真的白死了!
他咬紧了牙关,对祁文晏不予理会。
祁文晏道:“或者在这里,私下解决了,我给你个痛快,也或者我拎你回长宁侯府,你去和姓叶的女人当面对质,选吧!”
叶寻意这颗棋子还是有用的,东方暮蓦然紧张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