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忽有一阵疾风卷起,似海潮般一下一下地拍打着四遭紧闭的窗户。
密闭的玉清阁内,除了风席卷楼台的声音,便只剩下两道贴的极近、而炽热无比的呼吸声,相互融汇而合。
顾珩留下的冰凉触感,仓促地划过秦观月的脸颊,只余下了浅淡的痕迹。
她能听见顾珩悸动不安的心跳声,似与她交枕而眠。
顾珩清醒过来,当即松开扶在秦观月肩上的手,向后退了两步。
他感到眼皮一跳,弯身捞起地上的玉拂尘,转身便要离开。
秦观月拉住了他的袖子,逼得他停下脚步。
“好看吗?”
她刻意隐去了丞相这两个字,不再低微的唤他,模糊了二人身份的逾矩,生出难以言说的旖旎氛围。
似是怕她会不依不饶,他只得草率地应付了一句。
“好看。”
秦观月轻轻拽了拽他的袖子,玉拂尘在顾珩手中微微晃动。
她的声音像是婉转流丽的夜莺,半是撒娇地追问,满含小女儿情态:“你都没有看我,怎么知道好不好看。”
顾珩沉默了,眸底是晦暗不明的混沌。
“看我。”秦观月的声音很轻,却如姿态百变的轻烟,勾拢着他的耳朵。
他终于垂下眸,望向她。
对上了她的双眼。
秦观月正仰起如玉似的朱颊看着他,眸子弯成了月牙,流丽着丰盈的艳色。
窗外乌云压下月色,掀起狂风大作,似要将玉清阁吞噬进肚。
顾珩听不见风的声音,只觉天地间陷入沉寂。
他静静地看着那对金镶莲花东珠耳环在她小巧的耳垂上晃呀晃,衬着她光洁的玉颈,仿佛这对耳环是为她量身定做一般。
顾珩的心弦好似也跟着晃了晃。
“好看吗?”她又一次娇声催问。
顾珩一怔,察觉自己的失态,本能地将目光移向一旁的道经上。
“好看。”
供台上的悬着一点烛光,柔情如水般流泻进二人之间。
绰约的烛光为顾珩锋冷的眉目渡上一层难得的暖色。
“你说好看,我就信的。”她轻轻巧巧地笑,眼角却勾着三分俏。
玉指缓缓地松开他绣着青鹤的宽袖,如一尾灵巧的小蛇般,钻进他的袖口,抚上他冰凉的手背。
她抬起湿润的眼眸,透着朦胧的暧昧望着他。
天尊真人塑像在旁,以肃穆的眼神高高俯视着他们。周遭是道经与幡卷,满篇皆是义理与克己。
日复一日的修身养心,那是顾珩多年来奉为准则的大道。
他悲绝的意识到。自以为被压抑在身底的情念。忽然如同一粒种子,在玉清阁溽暑的潮湿中,灵动而蓬勃地生根发芽。
她的指尖还在他的皮肤上游移着,牵引起一阵难耐的痒。他侧身对着秦观月,喉头一滚,抿了抿干涩的唇。
在师祖塑像前,他却忘了推开她。
窗外,一声惊裂的雷声随闪电划破天际。
雨声如倾盆灌落,砸在玉清阁的屋檐上。
顾珩浑身一颤,忽然从这场幻梦中惊醒,猛地将手从秦观月细润的柔荑间抽了出来。
顾珩神色不安地向门口走去,啪地一声推开木门,头也不回地离开,雪袍的衣摆被急促的脚步踢起又落下,仿似急促的浪花。
雕花木门空荡荡地晃了两下,又啪一声阖上。
顾珩孤身离开,毅然迈进瓢泼大雨中,于万昌门前,正好迎面遇上前来送伞的贺风。
雨幕细密且急,贺风好不容易在雨中撑开伞,要将伞递给顾珩,却被顾珩执拗地拂开。
“不必。”
他为自己刚才的失态惩罚着自己,为自己在三清前的不贞惩罚着自己。
大雨中贺风看不清顾珩的神色,只听得见那声音压着怒火。
贺风在原地愣了一下,便赶紧追了上去。
倏地,顾珩似想到什么,脚步一停,回身时与后面贺风撞了满怀。
贺风想要拾起被撞掉的伞,于是作揖请示:“丞相,我……”
“你!”顾珩打断了贺风,语气中掺带着不容置喙的呵斥。
黑云遮月,密雨如瀑,主仆二人被雨水浇了个透,细密的雨珠自顾珩的面上不断落下。
顾珩似觉方才口吻不妥,便又平了平心气:“你去查查这一月的宫门出入名录,仔细秦国公府的动向,看看有什么人、什么东西进了毓秀宫。若是……”
贺风颔首称是,不可察处,他偷偷打了个寒颤。
——
秦观月未曾想到,这样的一场雨竟绵绵下了数十天。
正在站在檐下观雨时,墨隐前来通报,道是城阳王在毓秀宫外的长廊等着她。
“他来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