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了?”
林景曜执棋的手一顿,清冽的嗓音重复了一遍侍卫的通传。
“回大人的话,林氏是辰时断的气,这会儿已经被刘家人偷偷扔到了乱葬岗。”
说着侍卫不禁感叹,谁能想到林娇恣堂堂一个侯府嫡女竟然会落得这个下场,被不入流的刘家欺辱致死,死了连口薄棺都没有,如同不值钱的破烂一样竹席一卷抛到了坟堆。
听到主子轻应了声,侍卫静声退下,林氏名义上是主子的妹妹,但他们这些人都晓得,主子并不喜欢林氏这个妹妹。
林氏刁蛮任性,蠢笨无比,本身就不讨喜至极,再加上她去世的爹娘收养主子之后,并未让主子过一日的好日子。
他们这些属下见林氏如今的下场,甚至会想这是主子一步步设局,报复林家,让林氏落得这惨烈的下场。
便不是设局也该是纵容,纵容那些心怀不轨的人接近林氏。
不然主子有心护下林氏,就不可能让林氏跟与镇国公府少爷退亲,与一个穷书生私奔出侯府。
侍卫想了半晌,就见主子左右手对弈下完了一局,起身站起。
“去看看。”
屋外银装素裹,皑皑白雪覆盖了万物,让天与地都朦上了层干净的面纱。
林景曜说得去看看自然是去看林氏。
天冷野兽缺食,林景曜到乱葬岗时,林娇恣的尸体已经被啃得不成样子,少了块肉的青白脸颊浮出浅褐色的尸斑,看不出生前娇艳动人的模样。
“大人……”
见林景曜伸手触碰尸体,在旁的侍卫拦了拦,不过林景曜恍若未闻,拿着帕子沾着白净的绵雪,温柔地拭去了林娇恣脸上的脏污。
虽是惨死,但林娇恣的死状却不狰狞,双眸闭着,纤长浓密的羽睫乖顺的搭在眼下,完好的另一边脸颊微鼓,小奶膘瞧着依然柔软。
紧闭没有血色唇因为凸起的唇珠,就像是嘟着嘴在诉说自己的委屈。
活着避他如蛇蝎,死了倒是朝他撒起娇来。
一时间林景曜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唇角微微扬起,黑眸柔和的像是一江春水,他低头,唇在林娇恣额上怜惜的碰了碰。
“娇娇别怕,哥哥给你报仇。”
灼热的温度一触即离,缩在尸体旁边的林娇恣颤了颤,傻傻地抬头看向林景曜。
林景曜一来她就察觉了,她以为林景曜是来看她笑话,却没想到他会给她擦拭身体,还把身上的披风解下盖在了她残缺的尸身上。
他亲吻她额头的表情虔诚,就像是对待喜欢的珍宝。
林娇恣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他,怯怯地伸出了胳膊,试着去触碰他。
刚刚肌肤相碰的灼热就像是错觉,她的胳膊毫无阻碍地穿过了他的身体。
林娇恣捂着唇,呜呜地哭了起来。
她看着刘舟安把她扔到了乱葬岗没哭,看着野狗在她身上啃食没哭,因为她晓得事情已经不可逆转,哭也是无用,但是现在感觉到林景曜赋予的温暖,她忍不住哭了起来。
好冷,她好冷。
发现自己死后神魂离体,她还以为自己变成了厉鬼,可以报复害了她的那些人,但却发现自己没有任何厉鬼手段,只能飘在自己的尸体旁边。
而且随着野狗在她身体上啃食,她的神魂也变得残缺,等到尸体被吃完,她应该就会从天地间消散,窝窝囊囊的彻底消失。
林娇恣哭着靠近了林景曜,小小一团就像是塞在他的怀里一样。
“哥哥……呜呜……哥哥……好疼,他们都欺负恣恣……”
每个人都跟她说林景曜不好,她从未叫过林景曜哥哥,但如今她死了,只有林景曜来看她,给她一丝温暖。
林娇恣趴在林景曜的怀里,听着他下令把她收殓入林家坟地,看着他的侍卫把刘家全家押到她的坟前斩首。
鲜血染红了墓碑,林娇恣吸着鼻子,依赖地蹭了蹭林景曜:“哥哥,你真好……”
林娇恣稍不留意就会穿过林景曜的身体,她控制着飘动的神魂,紧紧的缩在林景曜的怀里。
光是这样她就能感觉到无尽温暖。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竟然真觉得残缺的神魂渐渐温暖起来,四肢恢复了感知,她看见了哥哥低眸看她,黑眸幽深镀着层温润的浅光。
赤黑的眸子没有倒映她的模样,她却觉得哥哥看到她了。
“哥哥——”
*
“姑娘这是怎么了?”
海棠坐在八仙桌前头打盹,被主子模糊沙哑的呼唤吓了一跳,急急忙忙跑到了榻前。
林娇恣乌发散落,雾蒙蒙的眼眸含着半梦半醒的茫然,听到海棠的声音,她看了看左面,又看了看右面,最后举着手对着光看自己的手指。
明明她手臂已经被野狗啃了一半,没了手指只剩下了一些粘连的碎肉,而如今她十指聚在,肉呼呼的手在日光下笼着层莹光。
“姑娘是不是梦到了什么坏东西?”
见主子呆呆地看着手指不发一言,海棠小心地按着主子的额角帮主子缓神。
是做梦?
林娇恣捂着心口靠在大迎枕上,若是做梦她怎么会把一桩桩事都记得那么清楚,她分明已经被刘舟安害死了,她的尸体被哥哥葬入林家的陵墓,刘舟安的一家都为她偿了命。
她记得哥哥轻柔抚摸她脸颊的模样,也记得刘家人惊恐的眼神。
这一切怎么可能是梦!林娇恣感觉着掌心下狂跳的心,她分明是活到了十七死了之后又回到了小时候。
“这是在哪?”
林娇恣打量着周围的摆置,觉得周围熟悉,却一时想不起在哪。
听这话海棠更加确定主子是被梦魇住了:“姑娘,咱们这是在姨奶奶府里呢。”
听到姨奶奶这个称呼,林娇恣面上流露出厌恶的神情。
她竟然是在孙家。
海棠小心地给主子按着头,见主子的眉心越拧越紧,紧张道,“姑娘是哪儿不舒服了,奴婢唤大夫来给姑娘瞧瞧。”
“不要,大夫来了也没什么用处。”
她这个状况,得让僧人或者道士来,大夫来能看出什么。
琢磨着自己现在在孙家,林娇恣举着自己微肉的手掌,“把镜子拿过来。”
海棠依言去取了镜子,让小丫头举着,自个则是给主子拢发:“姑娘还睡吗?”
林娇恣摇了摇头。
她如今哪里睡得着,镜中的自己还是自己,只是眉眼青涩,嘴里不含气腮帮子也是鼓鼓的,瞧着也就八/九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