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儿垂下长睫,“芸儿已无家人无亲眷。”
言琢一愣,又是个孤女。
“家父本是新昌太守,北周军攻城时战死,我苟活于世,逃难到海城,不想被个同乡骗进了那火坑。
“若是家父知晓,必会让我以死脱身,就是失了性命也不该失了清白。可我不想……”
她声音里带了些哽咽:“我还想活下去,凭什么那些恶人都能活,我这样无罪无过的却还要去死!
“我只想活着,无路可走才从了,不是自愿堕入风尘,只要您不嫌弃我,芸儿愿一辈子伺候您!”
“你做得对!”言琢没想到她本身竟是官宦之女,颇有些同病相怜之感,柔声道:“我并非嫌弃,只是想着你有更好的路便走,若没有,就留在我身边罢!”
她也确实需要一个对她全心全意又不会对她身份起疑的帮手。
将来要去金陵,甜果儿一个帮手不够。
芸儿则惊喜抬起头来,有些意外地看着她。
宁沦落风尘也不愿以死明志,在许多人看来都是堕落下贱,她说这些也并不是要言琢理解她,只是说起身世,不由感慨一番,没想到言琢竟直言她做得对!
言琢看出了她的心思,抿唇道:“命是自己的,名声是给人看的。只要能活下去就有希望,人在乱世本就难,女子更是难上加难。那些逼良为娼的人都没死,被逼的人为何要死?
“有的时候老天爷让你能选择的路,并没有你想走的路,甚至是根本不给人选择的机会,直接把你推上绝路。
“但只要命还在,就总有绝处逢生的时候!”
言琢看着车窗外,目光淡然,平静语气下透着一副铮铮不服输的铁骨。
芸儿被她话所感,一时沉默下来。
白予在车架上坐着,耳朵动了动,捏着马鞭的手紧了又紧。
“少主?”阿邝一侧身,见白予整个人泥塑一样,手头捏着个断头马鞭发呆。
白予被他一唤,低头见自己已将那马鞭捏断,随手一扔,若无其事道:“这么不经用!”
他说着回头看了看,车帘垂下,帘内无声。
……
白大郎回了白家,白夫人在内堂独自见了他,母子二人自是一番感慨。
许久后白大郎出来,神色复杂,让白予进内堂去。
白予有些发困,在屋内用井水搓了搓脸,再好好戴上面具,进了白夫人院内内堂。
堂内只有白夫人一人,陈设简单朴素,几案榻椅无一点缀,混似清修多年的模样。
白予心内有一丝恻然。
“白予见过夫人!”白予朝白夫人恭敬施礼,垂着头听她吩咐。
静悄悄的。
白夫人未说话,视线锁着他,一步,一步,走得沉而慢站到他面前。
白予能察觉白夫人的目光将她罩了个严严实实,下意识将手往袖里缩了缩。
白夫人从他眉眼脸颊下巴肩膊一直往下看到他半缩在袖中的手,停住。
张了张唇,开口,“把你右手,伸出来我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