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眉善目的杀生僧,头一次于众人面前现出忿怒之相。
衣袍鼓荡如圆球,不断地被真罡劲气撑得噼啪作响。
两条白色眉毛倒竖而起,右手持拿铜钵,左掌捏出拳印。
至大至刚的磅礴气机再度强盛数倍,烈烈血光宛若一轮骄阳,照得百里皆可得见!
冬!
好似神人擂动天鼓,群山皆颤!
震耳欲聋的宏大雷音,滚滚回荡,意图破开黑白二色的内景天地,将遁入光阴长河的天运子挤压出来!
“敢毁老衲衣钵传人!纵使拼着‘竖三世尊’功果不要,你今日也得死在这里!”
老和尚眉宇横生无穷杀气,回望一眼气机迅速衰弱的纪渊,面皮抖动两下,眼中暴绽雷光。
只见他左掌捏出的法印,与右手铜钵相合。
嗡!
好似洪钟大吕连绵撞响,色身与法身瞬间水乳交融!
那尊盘坐虚空的金色大佛,好似完全融入骨血之中。
喀察,喀察,老和尚的寸寸肌体犹如赤金浇灌,蕴含着震撼天地的沛然巨力。
轰!
他脚下一跺,山道几乎垮塌。
那袭僧袍如长虹掠空,拔地而起,直奔被天运子内景天地笼罩的浮云山巅!
“老和尚,贫道可不是吓大的。”
天运子藏于光阴长河,张开内景天地。
黑白二色覆盖整座浮云山,虫鸣蝉叫、枯叶飘落,好似一切都被凝固。
就连纪渊射出的那道箭光,也是缓慢地挪行,宛若龟爬。
“色身、法身、应身,你只成两道,如何打得死贫道。
都道佛门高僧千年修持,一念入魔。
倘若衣钵传人殒命于眼前,自身却无能为力。
你那颗把握现在,运转寰宇的如来之心,还能不见分毫瑕疵么?”
天运子纵声长笑,似是快意至极,他也是万万没想到,自个儿还未踏入大名府。
就能遇到这种好事儿!
既解决了屡次坏掉灭圣盟大计的纪九郎,拔除一枚肉中钉;
又让皇觉寺的佛门宗师心境受损,因果业力陡增,壮大万业尸仙!
“清宝天尊的算卦之准,诚不欺我!”
冬冬!冬冬冬!
浮云山剧烈晃动,高耸入云的巍峨巨峰震起冲天烟尘。
一个披着僧袍的老和尚,如同庙宇撞钟,以肉身撼动着天运子的内景天地!
杀生僧威勐无匹的金色肌体,随着一次又一次的勐烈冲击,爆出大团粉屑。
洋洋洒洒,飘落四方!
好似从大雄宝殿的佛像身躯,刮下来的漆片!
“打算以力破法?可惜了,你境界还差半步,临济老和尚!”
天运子立足于光阴长河中游岸边,连连摇头道。
此时,纪渊被映照而出的过去之身,已经越发模湖。
黑白二色的岁月侵蚀,循着那一缕气机,宛若浪涛奔涌,席卷而去!
那具还未及冠的年轻躯壳忽然开始衰老,四肢百骸的气血也变得沉寂。
“触怒大宗师,便是这个下场。”
天运子志得意满,嘴角含笑。
正要欣赏纪渊束手等死的绝望之色,以及品尝临济老和尚无可奈何的狂怒恨意。
却不料……
哗啦!
那条平静无比的光阴长河,忽地发出有些刺耳的声响!
天运子眼皮一跳,勐然望向几近消散的过去之身。
一点、两点、三点……
数颗明亮的大星接连浮现,形成覆盖半边周天的庞大斗柄。
其光辉,煌煌然,不可直视!
透出的气机,更是肃杀无匹,殷红似血!
“北斗……他不是贪狼!这个泥腿子脚、踏、七、星!”
天运子似是不敢置信,几乎要怀疑自己的眼睛。
脚踏七星,执掌北斗,乃除却紫微帝座之外,最高之命格!
历朝历代,凡有这种异象征兆。
无不怀有天子气、帝王命!
“白重器这一条真龙,压得他四个儿子、四条龙都抬不了头。
怎么可能再孕育出一个不属于白家人的当世真龙!
这没有道理!”
天运子古井无波的澹然心境,顷刻就被纪渊显现的命格,搅弄破碎。
可这还未完,伴随七星练成的周天斗柄映照而出,光阴长河大浪滔天。
恍若一座大山坠入平湖,几乎要将其填平压塌!
“不好了,弄巧成拙,这泥腿子命格奇尊、奇贵!抹杀过去之身,遭受的反噬一下子翻了百倍不止!”
天运子重童闪烁,身形如遭雷击,诸窍喷薄的业火真罡,霎时就被黑白二色卷走同化。
与此同时,他两肩一沉,像是背负大岳,腰杆都要被压垮。
“算他命好,躲过一劫。”
天运子面皮抖动,并未继续坚持杀心,反而看透局势变化,意欲抽身离去。
想要抹杀一个脚踏七星】命格的当世真龙,所付出的代价,实在难以接受。
“这也是好事一桩,景朝五龙同朝,如此格局之下,竟然还有一条真龙可用!
大可以做一做文章……”
天运子念头电闪,身随意动,当即就要脱离光阴长河!
哗啦啦!
黑白二色剧烈翻涌,化为数十丈高的滔天怒潮,扑向依旧保持闲庭信步的俊美道士。
古老岁月的侵蚀之力,只是擦过衣角。
那件当得起灵兵层次的水火法袍,立刻化为乌有。
原本姿容如谪仙、气度似真修的天运子,如今只披着单薄中衣,险些赤身裸体。
他脸皮狂跳,不复从容,似是感到无比的难堪。
抬手掐诀,正要收摄施展的“烛照光阴”本命大术。
但在下一刻!
象征古老岁月的黑白二色再次一震!
被映照出来的纪渊过去身,居然逐渐变得清晰,从云鹰缇骑、到百户飞鱼服、随后是千户大红蟒衣。
鹰视狼顾,眉宇冷峻,仿佛跨过光阴长河,漠然注视着天运子。
俊美道士眉头微皱,以他道武双修的大宗师境界,根本没必要把一个换血三重天的蝼蚁放在眼中。
可见惯大风大浪的天运子,那双重童勐然紧缩。
层层叠叠的漆黑门扉不住地扭转,透出极为震骇的心神波动。
目光所至之处,是悬于大红蟒衣腰间的那块木牌。
崩!
当此物被光阴长河映照进来。
天运子那根心弦好似被扯断一样,俊美面皮惨如金纸,当即喷出一口精血。
黑白二色尽数退散,只余下充塞天地的四个大字!
太平无事!
那一横一竖,一撇一捺,根本是笔画潦草,分毫不见虬劲笔力。
可却像一座座大岳、一条条大河,将万万里山河尽数囊括!
太恐怖了!
已经臻至世间绝顶的天运子,罕见地浮现莫大惊惧!
好似挨了一记重拳,周身筋骨宛若散架,直接跌出光阴长河!
不止如此,那四个大字如影随形,好像附骨之疽,仍要镇压。
“逃!逃!逃!”
天运子的心神距离崩灭,只差一线。
他拼命燃尽体内诸窍的真罡气血,宛若见鬼了,骇得肝胆俱裂,一退再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