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三旬各有三天琅声园学堂不上课,师生都能休息,做些课余之外的事情。如此挨到了八月下旬的休息时光,对于谢长欢而言有好有不好,好处便是能够躲懒,不好的地方便是有几天见不着李旻。 谢长欢起来还琢磨着今天该做什么事情,碧珠便提着一篮子枣子进来,凑近一瞧上头盖在上头枣叶还沾着露水确实是十分新鲜。 “哪儿来的?”谢长欢从篮子中拿了颗枣子,在手中上下抛接着玩儿。 “安姑娘身边的侍女送过来的,是自家树上产的,看着新鲜,送些过来与您尝尝。” 谢长欢眼看着就要把手中的枣子塞到嘴巴里头,却被丹珠一巴掌拍落了手中的枣子。 “这枣子树上刚下来,还没有洗呢。”丹珠说着便提着整篮枣子拿去洗。 被丹珠教训了,谢长欢有些悻悻然,摸摸鼻子。 “她倒挺有心思的。” 回想起来最近事情多,她倒是有一阵子没想起安望久的事情了。上回从苏家领了安望久来一趟公主府,那日谢长欢借了一套衣服,后来这姑娘倒是洗熨得妥妥帖帖的把衣服又还回来。 “送枣子的那侍女呢?”谢长欢问。 “哦,这么早提着一大篮子赶过来也不容易,便让她在我们屋里喝口茶,歇歇再回去安家。”碧珠回道。 “叫她过来,我有几句话想问问。”谢长欢想了想,安望久的事情她已经管了个开头,就这么搁着了,自己还是过意不去。 谢长欢吩咐了,碧珠便去自己房里去唤人过来。安望久身边这小鬟年纪小,十分老实的性子。小丫鬟见了礼之后,便站在那儿,谢长欢不发话,她也不敢动。 “你家姑娘倒是有心,得了东西还念着我。” 那小鬟憨憨道:“小姐她说您不喜欢她道谢,只能得了东西便送些过来您这儿,虽鄙陋也是心意。” 谢长欢自小富贵蜜糖里泡大的,什么好东西没见过,给她送什么其实都没什么分别。 她对着那小鬟笑道:“她近来过得可还顺心?” 这次抛出的问题却使得这小鬟回答的时候有些犹豫,似乎之前被交代过什么。但依着她不知变通的性子却是编造不出瞎话糊弄谢长欢的。 “不愿说也就罢了。”谢长欢也不强迫于她,心道安望久在家里不会遇着什么不顺的事情了吧。 “你回去的时候替我给你们家安姑娘穿一句话,我这几天不去学堂在家休息,一来二去我与你们姑娘也有些交情,明日登门找她玩。” 那小丫鬟听着谢长欢的话点点头,牢牢的记好了了才告辞回去安家。 “小姐,您与安家姑娘相识不见得有多深,为何如此关心她?”丹珠细心,也知道谢长欢并非什么爱管闲事,善意泛滥的人,此次如此关注安望久的事情算得出奇了。 洗过的枣子红亮得像一盘硕大的珊瑚红珠,很是好看,谢长欢从中挑了一个抛入口中,才缓缓道:“毕竟有些事情是因我而起,与我无关倒算了,这般搅了事情就撒手不那么厚道。” 着实是谢长欢拿绣荷包戏弄了苏璐那帮人,这样起了头,在戏台子那儿才有安望久的事情,这其中有些她的因果。安望久这性子原本是入不了谢长欢的眼的,她并不喜这般懦弱的人,但来往几回,却有几分不忍。 坐马车到同福坊安府门前,已经有人早早在那儿等候了,正是那日过来公主府的小鬟,伸着脖子往这边张望着,见着下来的人确实是谢长欢,便赶忙迎过来了。 “谢姑娘,您总算来了。”小鬟道:“我家小姐早早便让我在这儿候着您了,生怕把您错过了。” 谢长欢被小鬟引着往安家院中去,安家府宅的格局不算得特别大,之前听安望久那么说安侍郎这家里人丁还是很是兴旺的,安望久上头有许多位姐姐。 大富之家的姑娘才会单独辟出院落,讲究要住得宽敞又舒适。谢长欢也听闻过经济较为拮据的也有未出阁的姐妹们挤着同一个院子,不过就是各自住各自屋子。想来安家就是这种情况吧。 谢长欢侧目院子中间装着花植的瓷盆大多都是破破烂烂的,还有许多窟窿眼,裂纹沿着窟窿往外延伸。 “你们家这盆景盆子弄这么多窟窿,莫非这样里头的花植会生得茂盛些?”不仅是谢长欢,连碧珠都注意到了。 “碧珠姐,你想多了,这是我们家少爷拿弹弓射出来的窟窿,就前几天还未来得及换盆子。” 前面迎面而来一位妇人,后边跟着个丫鬟。谢长欢看着女人的面相不由皱眉,不是说她生得如何丑陋,只是这尖眉利眼,透着一股子胡搅蛮缠的刻薄之气。 谢长欢不怕遇着如何凶恶之人,最怕是讲不通的人,不自觉厌恶的往后撤了一步。 夫人夺手就抄过面前小丫鬟细瘦的胳膊骂道:“死丫头,不在屋子里头干活,在这儿瞎晃什么?久丫头不争气,你这做丫鬟的也是一副白吃的懒相。” 接连骂了几句,又粗鲁的推搡几下,谢长欢忍不住轻咳了几声,唤了句:“安夫人。” 安侍郎惧内家里头就一位夫人,算着这年纪,看着这指手画脚教训底下人的做派,面前这妇人必然就是女主人安夫人。 此时被打断了,安夫人挑了眉毛打量起谢长欢,见着她一身穿着讲究,衣料项圈皆是名贵货色,也看出有些来头,面上的挑剔之情隐去了些。 “添福,这是哪家的姑娘?” 小丫鬟捏着自己被掐痛的胳膊,答道:“这是公主府过来的谢姑娘,是来找我们姑娘的。” 帝京城里头有许多谢姑娘,但说到公主府就只有一位谢姑娘,便是谢侯与长公主的长女谢长欢。 如今安夫人的岂止和缓,简直是要笑开了花儿,前段时间还觉得自己小女儿整日闷在家里,也不见她的去跟其他世家姑娘打好关系,实在可气。可如今这公主府的小姐到访,这样的高枝儿岂不越过其他人许多。 “死丫头,来了贵客也不早说,什么招待的都不准备成什么样子?” 安夫人有笑骂几句,然后热络的与她道:“谢姑娘呀,你第一回儿过来,我也没认出来,真是失礼。你们同龄姑娘玩闹都是喜欢热闹的吧,我一会儿让家里几个姑娘都到安丫头屋子去。” “夫人,谢姑娘是来找我们姑娘的,她又不忍家里其他的姑娘。”添福忍不住说了句直白的真话,却被安夫人又狠狠掐了把胳膊。 谢长欢有些后悔走这么一趟。她觉得如今的自己在安夫人眼里头不是人,而是只能产金蛋的鸡。 “娘。”安望久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伸手一把将谢长欢拉到自己身后,谢长欢才不至于被双眼泛光的安夫人逼到面上来。 “谢姑娘很快就走,不会在我们家待多久,您就不要白费心思了。” “哎,你这死丫头...” 安望久言简意赅说完,也不顾安夫人的喋喋不休,拉着谢长欢就走。这干脆利落的劲儿,连着谢长欢也忍不住在心底赞她一声。 “我家里这个不成体统的样子,让你看笑话了。”安望久到屋里就说了这么一句。 人生最为不幸的统共那么几件,一是父母不慈,二是子女不孝,三边上兄弟姐妹混蛋。安望久未来的子孙孝不孝顺未可知,但其他几样都五毒俱全,也不知道上辈子犯了什么杀人越货的过错。 谢长欢心中有些同情。此时她面对安望久莫名有些局促,想安慰几句,但显然再说假话没用,也实在是不符合自己的性情。 谢长欢只能干笑几声,实话实话道:“从前觉得你那怯弱性子不大招人喜欢,但比着来看,在这家中你这心性已是十分难得。” “你之前真没有与我胡说,你的几位姐姐我没有见到,安夫人确实是十分强势,让人有些难招架,也难怪你做不了自己的主。” 安望久听谢长欢的话没多少情绪,淡淡道:“其实你没有说错,从前我确实跟个软柿子似的,我娘叫我去干什么就干什么。确实,这么巴巴儿去讨好别人,挺让人看不起的,怪不得她们都看不上我...” 谢长欢一看安望久,觉得自己真的干不来这宽慰别人的活儿,越劝着越不成样子。 劝不好,谢长欢干脆闭嘴不说话了,望着简单的房间,桌面上摆着枣子,品相却比送给自己差了些,想来是把好的挑了送人,自己留了不好看的。 除此之外,有一个绣活箩筐,看来安望久在家里确实没少干绣活。再来便是一本书,和一打写了字的纸,谢长欢凑近了才看出是纸上誊抄的是书上大的内容。安望久的字典型的闺阁里头出来娟体小楷,柔弱得很。 “你练字这般勤奋,看着恨不得把这书全抄一遍?”谢长欢另外开了话匣子,不再说刚才那使得两人尴尬的话题。 “确实是在抄。” 安望久有些不好意思的解释道:“家里请来教姐妹们的女先生只教了我们写字,管账本,其他的也不多见,只能从她那借着自己回来抄写记一记。” 女先生很多便是这般敷衍的。倒不是谢长欢对于女子当先生有什么偏见,大昭不是没有学问出名的女先生,如教导长公主的女傅穆夫人学问就很好。 但这好的女先生毕竟是少数,另外一个便是迂腐些的人家觉得女子没必要知道那么多。 安望久说起读书写字时候眼中有光,难得一样东西是她自己主动愿意去做,并非被他人所安排的。谢长欢心中顿时有了主意。 “你誊抄的这书的版本不大好,错漏之处有些多,不如借我的。”谢长欢开口建议道。“你可以来公主府找我要,实在走不开的时候唤丫鬟来取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