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此一瞬,沈淮宁吓得松开了她的衣领。
“啊呀!”
砰的一声,许明奚与青石砖来了个亲密接触,趴在地上,嗫嚅道:
“好痛......”
“你!”
沈淮宁一时语塞,本想伸出去扶她的手收了回来。
只见她自己一人乖乖站起来,俯身拍了拍膝盖上的尘土,抬手瞧着掌心有些破皮,也照样拂去灰渍,不哭也不闹。
随即笑道:“谢谢叔叔!否则我就要变成落汤鸡了。”
沈淮宁凝眉一紧,他不过是出来商议点事,都扮成这样了竟然还能认出是同一个人!
“你怎么会认得?”
许明奚悯笑道:“我阿娘教我读过《醒世恒言》,有道说,‘佛是金装,人是衣装,世人眼孔浅的多,只有皮相,没有骨相’,可叔叔您的骨相和常人不一样,所以您的皮相无论怎么变,就算变成一具骸骨我都认得。”
沈淮宁心下一紧,攥紧了手杖,青筋微现。
来往路人逐渐从桥面下去到各个茶楼酒肆共度小节,只是每每路过他们之时,都忍不住打量着。
“这位大爷都瞧着能当这小姑娘爷爷了,怎么还叫叔叔?真是奇了怪!”
“哎呀!你怎么那么多事?说不定人家小姑娘爹两兄弟年岁相差大,叫老一辈多不好,快走了!再晚点这春意园的姑娘该等急了。”
“你说得对,我还想喝花酒呢!”
只见两个书生模样的男子八卦完后,兴冲冲地走过桥面,直奔繁华热闹的阁楼亭苑。
许明奚揉了揉额角,安慰道:“叔叔,这不就证明您伪装得好,旁人都认不出来。”
沈淮宁狐疑地瞥了她一眼,似乎有些吃瘪又不知该如何言语,对着她生气不过是打在棉花,这可是他之前领教过的。
思及此,他便干脆甩袖而去,拄着手杖疾行而去,堪堪一幅老者突然健步如飞的画面,颇有违和。
许明奚见他一走,连忙跟上。
“诶!叔叔,您等等我,您是上京人吗,那之前为何会出现在天宁山村,对了!您的伤怎么样了,可有寻大夫看过,要记得不能沾水,还要忌辛辣重油重盐,饮食清淡才好......”
温声细语地,却又喋喋不休。
饶是几近临界之处,沈淮宁的额角抽了抽,再也忍不了,手杖驻地声响,吓得她立刻止住了话语。
沈淮宁上下打量着,她如今全然不像在天宁山村的打扮,一身工巧精美的蜀绣绣缎裙,披着红狐斗篷,面上似乎也画了下妆容,倒不似初见那般苍白冷觉,可也能看得出来她仍不太习惯这身小姐装扮,不像之前那般干脆利落,还经常绊倒。
只是令他心下生疑,在天宁山见她那次依稀记得许明奚那双亮亮的杏眼,清澈的瞳水光影萦绕,如今眼底却泛起一丝苦涩和愁绪。
末了,他问道:“你为何出现在上京?”
许明奚稍愣,回想这几日的惊心动魄,眸光渐暗,淡声道:“家里指了门亲事,我是来成亲的,今晚出来,是想寻个卖夏布的成衣铺,给未来官人做些东西。”
沈淮宁眉眼一挑,似乎有些意外,随即眸光看向别处,冷声道:“也不知哪个倒霉又眼瞎的要娶你。”
许明奚一扯嘴角,挠了下头。
好像是挺倒霉的,本来要娶的是养在闺阁的世家嫡长女,结果娶了她这个村里的小丫头,但怎么说也不是眼瞎,只是腿不能走罢......
许明奚抿了下嘴唇,想着她可能打扰到他了,便福了福身子。
“那......那我就不打扰叔叔您了,告辞。”
话落,就往桥下走去,左顾右盼,停在岔路口。
沈淮宁缕了下须白的假胡子,却见她径直走上御街。
“等等!”
声如洪钟的老者声响起,吓得许明奚愣住原地,一动都不敢动。
沈淮宁颇为无奈,拄着手杖走来,指了指另一边林子河路,沉声道:“卖夏布的成衣铺在这边,那边都是勾栏瓦肆,你去作甚。”
勾栏瓦肆!?
许明奚回想起刚刚两个书生所说,立刻涨红了脸,见沈淮宁走向另一边,连忙小碎步跟在身后。
“我听说,夏布不似丝绸绣缎那般常见,上京很多富贵高门人家也不愿用,所以这里的成衣铺很少有,叔叔怎么知道得那么清楚?”
沈淮宁低眸看着眼前青丝砖,雪水渗入地缝多了几分泥泞,眼底翻涌着复杂之色。
母亲在他小时候也经常去买夏布,用来做些小药包香囊挂在他身上,能防蚊虫叮咬,还有醒脑安神的作用。
许明奚见他默不作声,许是在想别的也没有打扰,默默地跟在身后,也心存感激不过两面之缘能帮她这么多。
在小雪的冬日中,心里觉着暖烘烘的。
不多时,两人走出繁华的御街,周遭嘈杂逐渐止息,来到上京百姓所住的北棠街,鳞次栉比的四合院,青砖瓦黛间皆是大大小小的院落,星罗棋布。
深处繁华街面,亦或是幽静深巷之中,合院独栋皆有,来往的邻里时常窜门,亦有小孩相约玩鞭炮,分些自家做的糕点。
许明奚左看右瞧着,一路上也被孩子们分了些奶酥和勃勃,沾点过节的喜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