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色衣袖被风迎面吹起,那如画中走下的郎君好似一只断了线的风筝,摇摇欲坠。
胡幼宁急得都快破了声,可小郎君什么都听不到。只一股脑地往长山沟里冲。
捂在胸口的掌心下,是那一方羊脂玉。
“李夫郎!”胡三娘惊得顾不上手边的付兰仙,她一把拦住孟均,飞快道,“您这会去,实在太危险了,不如等这泥石缓和,咱们再一同上山去寻。”
李阮棠一向对自己夫郎疼爱有加,胡三娘自是不敢举止粗鲁。
她示意愣在原地的胡幼宁上前,又急急劝道,“李夫郎不必忧心,李娘子的确说过有应对之法,李夫郎只需等待三日,到时候就算雨仍不停,小的也绝不推辞,亦不会阻拦李夫郎去往长山沟。”
“妻主她,真的这么说过?”
眼看孟均半信半疑,脚下慢了许多。胡三娘忙不迭的点头,“小人不敢欺骗李夫郎,更不敢以李娘子的性命信口开河。”
她顿了顿,低道,“这也是李娘子的意思。”
胡三娘面容诚恳,就是一旁地付兰仙也附和地点着头,“李夫郎,小人亦可作证。”
面前的郎君姿容俊朗,便是紧着眉头,也依旧芝兰玉树。
天地云乌风起,可他在这站着,就好似自云端走入俗世的仙君,连带着这一方都明媚起来。
付兰仙一贯心疼美人,这会一改之前鬼哭狼嚎求饶的神色,谄媚道,“李夫郎莫要忧心,到时候便是胡三娘不肯去寻人,您找小人,小人一定亲自陪您走一趟。”
她身上还中着李府的密药。
而且刚刚分别时,李阮棠说得清楚,她家小夫郎手中有能暂缓压制此毒的药方。
付兰仙眼珠精明地转了转,才往孟均身前稍稍挪了一步,就被胡三娘狠狠瞪了回去。
天上的雨犹如泼水,落得毫不客气,打在蓑衣上发出清脆的吧嗒声。
小郎君怔怔地瞧着,有些不明白李阮棠为何要定下三日之约?
他不是不信李阮棠所言,可若她只是不想拖累旁人,才说了这样宽慰的话。
孟均越想越没底,他摇了摇头,侧身避开胡三娘。
不行,无论如何,他都得去亲自瞧瞧。
三两句话的功夫,这一方天地便充斥着湿润的土腥气,嗅得人眉头直皱。
“啾啾,你别固执了。”胡幼宁急忙小跑上前,死死抱住小郎君的胳膊,咬了咬牙狠道,“再这样下去,我们只会成为李娘子的拖累!”
这话刚落,他便感觉到啾啾身形猛地一僵。
可胡幼宁无法,若是不说的重些,小郎君又怎么会听他们的劝。
拖累?
孟均一怔,只觉得口中泛苦。阿宁说得不错,原本,李阮棠就不许他跟来。
如今她既让胡三娘等人先出来,便是要保住她们的命做人证。
他若再拖下去,只怕这里的任何一人都会被那黑漆漆的泥流吞没。
天地间风声依旧,孟均的心却好似被山石重重击落,他垂下眼,“我跟你们回去,我......”
清泠的声线颤得发散,小郎君吸了吸鼻子,“我,我不拖累妻主。”
他紧紧攥着那块羊脂玉,绯红的眼角蓄满了泪珠。
耳边,好似还有她温柔的声线,“傻啾啾,这案子牵涉宫中争斗,若是不能查出真相,只怕会危及我大晋百年基业。到时候国不成国,何处为家?”
小郎君默默抿唇,国之大义什么的,他不懂。可李阮棠要护着的人,绝不能因他而没了性命。
耳边,风声凛冽。
除了心思几转的付兰仙,其余几人都沉默地跑着,离长山沟越远,那股土腥气便越弱。
等到了胡家村,雨势渐渐收敛,就连天上的乌云也散去不少。
屋里还是早上李阮棠离去的样子。
小郎君静静站着,藏了一路的泪珠在看到那摆在一处,好好放在炕边柜上的花环,吧嗒便从眼角滑过。
一夜的连绵雨势,让花枯萎的慢了些,可即便如此,也不复当初的鲜艳,稍稍一碰,便落下许多花瓣。
孟均伸手抹了抹眼泪。
呜,他不能哭。既然李阮棠说了三日后,那她一定会没事。
窗外,周夫郎甚是忧心忡忡,悄悄问着同样愁眉不展的胡三娘事情原委。
胡三娘谨慎地压低了声,如今她倒是不担心付兰仙会有什么小动作,那无赖惜命的很,眼下又是讨好又是谄媚,无非就是为那能够暂且压制毒性的丸药。
“且等等。李娘子说了三日后,想来她自有妙招。”说这话时,胡三娘特意扬了声。
小郎君听得分明。
可他就是担心,天灾面前。人力渺小不说,她......她还有伤。一想起李阮棠这几日忍着疼的模样,孟均心尖就越发酸涩。
偏偏这样的忧虑,小郎君还不能表现出来。
李阮棠早上那封信写得明明白白,要他无论如何都不能慌张,更不要在胡家村村民面前露出难过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