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对你的消耗不小吧?”
“……不必在意,我若能为人……一切将重新开始,抛却此身又如何?何况我占着仲殿文的身体。”
撇去温予是“邪灵”不谈,许冬小瞧了他。
他满以为温予是为了做坏事而做坏事,一个受原始杀戮欲望支配的灵体,没想到他有着为做人罔顾一切的彻悟。
这让那些做了人,不做人事的人情何以堪?
虽然温予为自己,也犯下了擢发难数的罪行吧。
许冬和李裳白心底商讨过后,决定由许冬进阵,倒不怕温予搞什么花活儿,主要是许冬情况特殊,他上说不准会看到李裳白所不及的事物。
许冬走到阵心,温予一只纸人手贴地放在阵图边缘,另一只手把一个竹筒丢到了许冬脚下。
竹筒使蜡密封过,里边可能塞了什么东西,落地以后就开始冒黑气,并粘稠似原油的黑色液态物质流出。
黑油缓慢雾化,沿着画下的阵蔓延。
当许冬半个人都被纠缠在一起的黑气、黑雾淹没,他开始听不到温予的碎碎念。
他的视野因浓雾聚集不散而朦胧,又因浓雾“退散”而清可视物。
他看到身下为一个巨大的圆口器物,内燃有火,火势焮天铄地。
这疑为炉鼎……
林蓉有个炼丹梦,愚笨如她炸炉十数次,也未曾放弃,许冬秉着“兼爱”的心,有关心过林蓉的爱好,所以认得这东西。
身底的炉除过火势猛,个头儿大,怎么看都和林蓉炼丹用的炉子没差别。
当然不排除许冬寡见短识,把炼物的炉子想得复杂了,毕竟炉子这东西再怎么做也逃不过圆肚儿中空底部架火的基本结构。
“卉卉!”
许冬闻声往一旁看去,见一个八尺身量,轻袍玉带的阳刚男子深情地望着他。
只一眼,许冬这心里边儿……膈应的紧呐!
“夫君不愿取妾命铸剑魂,卉卉早有所知。然蹉跎一生终得死,卉卉先夫君一步又何妨?圣器若成,夫君剑劈天宇,想来你我夫妻尚有相见之时;”
“倘若事有意外……也不妨……你我魂归于天,得其所哉~”
温仁没有再阻拦杨卉卉投炉。
他们都知道如何让一柄剑具备生命,没有至情至性的另一半,做不到剑通人心,之后说什么都是空谈。
铁水陡然明亮,杨卉卉的倩影消失在一片通红之中,温仁耳畔依稀还能听得到妻子的呼唤。
心有刺痛,但他没有迟疑,在最完美的时刻浇筑爱妻最后的心血,使之成形为剑。
他对天外无限憧憬,也许倾尽所有的一剑下去他会落得孑然一身,也许他将化为飞灰,都无所谓了……
他,温仁。
生在中州天地无有敌手,死了还是最轰轰烈烈的那个。
空前绝后。
而她,他的妻。
奇女子,一辈子。
伴他左右比翼连枝,以身为剑亦不弃不离,这让他最珍视的,世间唯一。
……
许冬不知道,在他跨越数万年时空见证温氏夫妇生前诀别场景的时候,温予对李裳白说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大长公主殿下,若不是‘玄坤术’有根本上的问题,那您亦是……命中注定之一。”
“什么‘命中注定’?你没落了前缀?”
温予摇头,凝视着虚空:“凤凰于飞,翙翙其羽,亦集爰止;”
“凤凰于飞,翙翙其羽,亦傅于天……”
到李裳白扫兴地不再问,温予都没给她一个解释。
倘若他不是以纸人之躯现身,李裳白怎么都得给他点教训,吊人胃口的人,死不足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