毓庆宫。
弘历挣扎着要醒过来,奈何眼皮子却好像有千斤重一般,硬是压着他不让醒。
而耳畔却源源不断传来声音,将各人的反应送入他耳中。
“年妹妹怎么有空过来?可怜我儿现在昏迷,不能起身给你见礼了。”这话说得一唱三叹,跟爷爷常听的戏曲差不多。
“我听说四皇子身体不适,特意送药过来,这是陛下一次御赐的山参,给弘历用事是正好的.。”这女子说话的声音好听,还带着点柔柔弱弱味道,听起来倒比歌星主持人差不了多少。
“御赐之物我们弘历也有不少,都是他皇爷爷所赐,年妹妹的东西,还是妹妹自己留着吧!不过妹妹既然不辞劳苦亲自来送,想必也是好东西,既然如此,我这个做母妃的,就替弘历先谢过妹妹一番心意了。”
弘历好奇了,他暂时停止努力撑开眼皮的举动,专心致志去听“年妹妹”的话。
果然,年氏在和钮祜禄氏说了几句家常话之后,终于说到了正题,她看一眼依旧跪在旁边的三皇子弘时,目光柔和怜悯,道:“陛下说了,三皇子既然罚也罚了,罚了那么久,也算长了记性,叫他现在便回宫去。”
钮祜禄氏不紧不慢地抿了个口茶,皱眉放下,对身边的宫女道:“怎么回事,这茶这般涩口,你们竟敢端上来待客?轻慢了贵客!”
宫女们慌张不已,连忙跪在地上磕头求饶。
钮祜禄氏又转过来,对年氏道:“怪不得陛下责令削减宫人数量,原是陛下关心弘历,看出来他们对弘历服侍并不尽心!也是,我这个做母亲的,反倒没有陛下细心,真是失职。”
弘时哼了一声,有心反驳,到底顾忌钮祜禄氏,怕她再去告状,强忍着没有说话。
他这一声,倒让钮祜禄氏好像才想起来一样,笑道:“我倒把三皇子忘了,三皇子,既然年娘娘专程过来,你也就快些起来回去吧,仔细这跪坏了,年娘娘又要担心你。她的孩子年岁还小,可离不得母妃的。”
弘时顺势爬起身来,又是习惯性的昂着头看人,鼻子上的斑点在阳光下显得一清二楚,给他的脸上更添几分阴森,对着钮祜禄氏阴阳怪气道:“多谢钮祜禄娘娘体贴了,娘娘既然记得小皇子还在等着年娘娘,就不必多留年娘娘了吧?”
年氏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许无奈,对这阴阳怪气的弘时说道:“弘时,你不该这么对钮祜禄娘娘说话。”
“该怎么对我说话,我管不着,”钮祜禄氏的话一出口,就见到弘时得意洋洋地笑起来,然而下一刻钮祜禄氏就打断了弘时欲要说出口的嘲讽,“陛下都已经管教过三殿下了,三殿下应当牢牢记住,下次,可别再犯了。”
精彩!
这吵架功夫,听起来可真厉害!
弘历听得带劲儿,又听两个女子三言两语说了几句,而后就是一行人慢慢离开。
钮祜禄氏送走那几个人之后,叹了口气。
“这弘时现如今倚仗年氏,竟然连本宫都不放在眼里了。”
“现在弘历还小,弘历若是没事就罢了,若是弘历有事,本宫不然不会放过他!”
钮祜禄氏的话落到弘历耳中,他忽然有些感动,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力气,这次他再睁开眼睛,就毫无阻碍,他看向身边的钮祜禄氏,张口说道:“水……”
见弘历醒来,钮祜禄氏自然又是一番激动不已,叫来宫女服侍喂水,又找来御医诊治,确定他已无大碍只需好好休养之后,才算真的松了口气:“太好了,孩子,你没事就好。”
弘历被搂在软绵绵暖乎乎的怀抱里面,一时间惊讶傻了,他都已经是个大孩子了,在他有印象以来,他的妈妈可从来都不会抱他。
于是,小少年就问出口了:“我已经长大了,不能抱,这样就不像男子汉了。”
钮祜禄氏惊讶地低下头,看见少年稚气未脱的脸上,圆溜溜的眼睛里满是认真之色,她惶惶然松开手,有些手足无措:“我,我下次不会了。”
钮祜禄氏的拥抱来得突如其来,松手得也极快,弘历一脸茫然,反应了一会儿才算是反应过来,而后他目光一垂,问钮祜禄氏道:“母妃,大黑呢?”
钮祜禄氏当下就知道弘历问的是那只黑犬,她旋即笑起来:“弘历,你先不要担心,你的大黑暂时被放在了御兽园,那里面有专门的人饲养,你现在要注意自己好好休息,不要太累着了。”
无论钮祜禄氏怎么说,弘历都瞬间想到了自己原先被送走的大黑狗,他立刻就要下来:“我要去找大黑,我答应了它的,我会好好照顾它,让它一直都待在我身边的!”
钮祜禄氏难得见到儿子这样闹起来,一时间反应过激,一把将孩子肩膀按住,严肃呵斥道:“你疯了吗弘历!”
弘历被面前的人厉声喝止,才白着脸平静下来,他黑白分明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钮祜禄氏,满是少年人的不甘心。
钮祜禄氏看得心里发虚,叹了口气:“我知道你很喜欢那黑犬,可现在是你父皇亲自发话,难道你还要违逆你父皇的意思吗?”
弘历咬着牙没有说话,面上全是不甘不愿。
钮祜禄氏倒吸一口凉气,她抬手,有些犹豫地摸了摸少年的头发:“好孩子,我不知道这些年你跟在你皇爷爷身边是怎么过的,可是现如今你皇爷爷已经去了,你要听你父皇的,知道吗?你父皇不喜欢的东西,你可千万不能多嘴啊!要知道,你父皇那边,现如今可是说一不二的。”
弘历默然片刻,就当钮祜禄氏以为自己跟他说不明白,要用强制手段之时,却见弘历咬了一下嘴唇,沉沉开口:“我知道。”
“……你,不然,等你好一点之后,我带你去御兽园看看?”钮祜禄氏到底还是开口问了。
然而少年的眼睛亮起来一瞬之后,很快就又沉了下去,他低着头说道:“不必了,在没有得到父皇的准许之前,我不会去看大黑的。”
他现在这样难受委屈,落在钮祜禄氏眼里,看得也是一阵阵难受,钮祜禄氏受不了这样,连忙交代一句:“好,既然你现在没事,我就先走了,你有什么事情,叫人来找我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