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边际的黑暗褪去,朝阳自地平线上升起,鸡飞狗叫之声渐渐绝迹,哭闹了一夜的小孩、害怕了一夜的大人终于沉沉睡去。
城中的高门大户已经悄悄取下了那些浮华的装饰,掩藏好了金银财货,并驱赶奴婢出去打探消息;中人之家则是爬上院墙观望,其中一些机敏的,撑起高高的竹竿,挂上红袄,以示自己是顺民。
至于升斗小民,倒是没有什么动作,只担心乱兵破门而入糟践自己老婆闺女,好在没有此类恶性事件发生。
这当然不是义军军纪严明,最主要的原因是义军人马不多又是统一行动,那些个心里想着抢个小娘子的士卒根本没有脱离队伍的机会。
除此之外,倒是有溃兵、乱民趁火打劫,但都殒命在了巡查的杨妙真枪下。
总体来说,这一夜几乎可以用风平浪静来形容。
城中乱象平息下来,各部将佐都汇聚到了县衙大堂上,一个个红光满面,眼神灼热,显然攻克沂水给了他们不小的自信心,大多数人望向县令位置上安坐的陈子文,都不由得带上几分尊敬,再没人因为他年纪小、个子矮而有所轻视。
军中向来就是这样,谁能带大伙儿打胜仗谁就是老大,陈子文在攻打沂水县这一历史事件中的功劳是毋庸置疑的,因此他坐镇衙署,倒也没有太大的反对意见。
坐在衙署的大堂上,陈子文说不清心里是种心情,喜悦有之、后怕有之……但更多的是对权力的向往,从昨夜那次发号施令开始,心里便不可抑制的爱上了那种一夫施令,万夫景从的感觉。
“陈军使,还是说说如何处置城中官吏、大户以及对兄弟们的赏赐吧……你都扒拉这张破舆图一夜了,俺寻思着这舆图上也没有花啊。”
堂下,一个身材魁梧、脸上有疤痕、手臂粗壮的壮汉率先开口,打破了衙署里的寂静。
陈子文闻言心中微怒,抬头一看,却是杨妙真麾下军使汲君立,此人还有一个唤作汲政的哥哥,是杨安儿的亲信。
“迂腐之见!”看着汲君立脸色不善的样子,陈子文正欲解释,季先抢先一步站了出来,高声喝道:“知不知道什么叫做人无远虑,必有近忧,陈兄弟这是思考下一步战略、战术谋划呢?”
经历夺城一事之后,季先已经对陈子文的缜密心思拜服得五体投地,此刻见到汲君立言语不敬,哪里能够忍耐得住。
“有啥可谋划的,传信让山里的兄弟都出山,将府库里的钱粮甲械以及狗大户的财货全拉回山里不就完事了。”汲君立冷笑一声,毫不退让的顶了回去:“老张,你说是不是这么回事?”
“此事干系重大,俺觉得须报给大帅定夺。”
杨妙真麾下另一个军使张国立作出表态。
陈子文审视舆图的眼睛闪过一丝寒芒,这二人还真是不把自己当外人,过河拆桥的事情倒是干得娴熟,不过他也没过多介意,因为义军本身就是个鱼龙混杂的组织,若真是一点点勾心斗角都没有,那才是真的奇怪。
季先读过圣贤书,又随大侠刘佑护卫南来北往的商旅,见多识广,眼光比中人之姿的汲、张二人长远一些,他从昨夜陈子文下达的抚民、收官、封仓三条上就看出了陈子文有长期占据沂水的心思,对这二人的短视之举,他有种发自内心的痛恨。
当即就厉声质问起来:“听汲军使的意思,是要兄弟们回山关起山门,继续做山大王呀?”
“咋的,你季营典要留在这沂水县城当县令不成?”汲君立手拍桌子站了起来,眼睛瞪着季先,怒气冲冲的说道。
“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季先亦拍案而起,双方剑拔弩张,气氛顿时变得紧张起来。
“够了!”
一声暴喝响起。
二人俱是转头看向发出暴喝的人。
却是杨妙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