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子文、棘七二人心心念念想着“开城门,迎杨王”,立不世之功,然而杨安儿自忖兵力不足,根本没有兵进益都府,而是将义军拉到莒、密二州打游击去了。
当然了,这个抉择也并没什么可指摘的地方,比起在金军屯驻重兵的益都府撞个头破血流,转进到敌人兵力薄弱的莒州、密州反倒不殊为一条上策。
此二州有山、有水、近海,既可以上山打游击趁虚攻城、又可以下海抄掠沿海盐场,战略空间可谓十分宽广,万一事有不济,还可以宣传歼敌一亿、胜利转进……
美中不足的是,这二州的人口、财富较益都府相差太大。
当然了,这很正常——没道理指望地级市赶超省会嘛!
十二月末,益都府的援兵——两个女真谋克姗姗来迟,加固城防半月的陈子文终于脱离了繁重的徭役。
与此同时,县府开始大规模征兵,棘七因为身强力壮被征入了射粮军,陈子文则因为身形矮小逃过一劫,在一干山东大汉当中,身高仅有五尺三寸(1.68)的陈子文确实不够看,细细说来,这也算是因祸得福。
“哥哥我往后出门,得让人叫贼配军了……”保和坊的街巷上,棘七瞅着手中的征兵木牌,苦笑连连。
没头没尾的抱怨,听得陈子文有些糊涂,只好顺着话问:“敢问哥哥,这……可是有什么说法?”
“这射粮军听起来光鲜亮丽、八面威风,可实际上不过是充当杂役的杂兵,为了防止军士逃亡不光要刺面,而且一入籍就是五年……”棘七掰着手指头,恨恨说道:“可不是戏文里的贼配军吗?”
陈子文闻言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那哥哥怎么办?”
“能怎么办?”棘七苦着脸强笑,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我总不能拍拍屁股逃了,连累一大家子人流徙边疆吧。”
“就没个两全的法子?”
听到对自己有恩、像大哥一样的棘七要被刺面充军,陈子文心里像针扎了一样难受。
这他妈是个什么鬼世道?
好人就得让人拿枪指着?
“哪有什么两全的法子?朝廷的律令你忘了,凡向官府举报课役户出逃者,赏钱五万……俺真要是逃,指不定前脚还没走利索,后脚就被街坊中的无赖告到官府了”。
棘七无奈的摇摇头,眼下金朝在山东两路的统治还没有崩溃,带着全家逃跑显然没有成功的可能。
陈子文闻言,心里更加难受。
棘七似乎感受到了这种情绪变化,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宽慰道:“总得先活着不是……不说我了,你呢,有什么打算?”
“乞讨毕竟不是个长久生计,恰好黑鞑北返、城池也解除封禁了,我准备出城南下,投奔义军。”
作为一个穿越者,一个爱国的穿越者,陈子文自然不屑去做民族融合的大功臣,而南宋又无恢复志气,苟且偷生……
排除宋金蒙,陈子文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总不能指望西夏、大理、西辽、花剌子模吧。
“有志气!”听陈子文亲口说出要南下投奔义军,棘七真心地发出了一声称赞。
从二人相约造反开始,他就将陈子文视为了最值得信任的兄弟,可如今却要分别......
未来遥遥无期,今日一别,异日能不能再相见都是未知数,种种情绪涌来,二人均是百感交集。
脚下是映照夕阳的寒冰,头顶是飞回巢穴的鸿雁,棘七郑重地从鞋底抠出一张交钞,塞给陈子文:“煽情的话哥哥就不多说了,你脑子灵光、又有见识,还能忍常人所不能忍,到了义军那边一定能出头,到时候可千万不要忘了初心……”
顿了顿,棘七微微牵起嘴角,目光中流露出了一丝向往:“你说的那个口号,‘驱除胡虏,恢复中华,立纲陈纪,救济斯民’,俺每每读着,总觉得提精神,要是真能实现该多好……”
陈子文接过那张脏兮兮的一贯钞票,笑着回答:“若真有俺出头的那一日,俺就把军队开到这临淄城下,把益都府欺压百姓的女真人、为虎作伥的贪官污吏都杀光……”
说着说着,陈子文不由眼眶湿润,自刘豫的伪齐被废除后,女真人统治这片土地已经七十四年,约摸三代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