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从传送阵中出来时, 沈星河曾一度以为,自己和师尊已被传出丹阳秘境,落到了什么奇奇怪怪的地方。
毕竟他之前与师尊跳下火山口时,丹阳秘境还没毁得如此彻底。
但很快, 沈星河便注意到了远方仍在冒着滚滚浓烟的巨大活火山——正是他与师尊跳的那座。
沈星河皱眉看着已完全被黑灰色火山灰覆盖的大地和天空, 忽然想起自己曾经渡出窍雷劫时,师尊带他去的那处最后分崩离析的秘境。
虽然对丹阳秘境没有任何好感, 但一想到自己刚进来时, 这秘境还绿树成荫, 生机勃勃, 还有那曾给他带去短暂快乐的金葵花田, 以及那些热情的小黄鸟……
再看到眼前灰败的世界, 沈星河难免感到失落和唏嘘。
他想, 自己大概永远无法心平气和面对“毁灭”。
纵使被“毁灭”的事物并不十分美好。
怔了一会儿后, 沈星河轻轻晃了晃云舒月的衣袖, 拿出两块保命玉牌, 对云舒月道, “师尊, 我们走吗?”
沈星河来丹阳秘境最大的目标——丹阳藏宝库, 已被他完全收入囊中。
还阴差阳错干掉了狗东西之一的泉弦。
虽然过程中有许多不愉快,但总体来说,此次丹阳秘境之行, 沈星河收获颇丰。
现在, 他有点想家了。
也有点想念之前十年与师尊在望月峰上度过的平静日子。
让沈星河略感意外的是, 师尊竟并未答应,目光倏地落在远方,轻声对他道, “这里还有人。”
沈星河顿时有些摸不着头脑,以为师尊是要去救人。
在沈星河的印象中,师尊虽对他十分温柔,性子却并不热络,确切地说,绝大多数时候,面对绝大多数人时,师尊都相当冷漠。
所以乍一听师尊因他人而选择留在这秘境中,沈星河难免意外。
但他从不反驳云舒月。
因此很快跟上师尊的步伐,向远处一座大山走去。
丹阳秘境中虽禁飞,但对云舒月和沈星河来说,缩地成寸之术早已信手拈来。
因此,虽大地已被火山灰覆得凹凸不平,他师徒二人却仍如履平地,只片刻便寻到了云舒月所说的人——
那是一个身着雪色袈裟的年轻僧人,手执玉白天意菩提,眉心一点如火红痣,容颜秀美,宝相庄严。
“是佛宗圣子无垢。”
沈星河低声对师尊道,目光仍落在无垢身上。
这并非沈星河第一次见无垢。
他此生第一次见这佛宗圣子,是在十二年前的太一宗集会上,不过那时他与无垢并没有任何交集。
想不到第二次相见,竟是在这样糟糕的情况下。
无垢现在的情况并不算好。
那巨大的活火山喷发后,已把整个丹阳秘境变作死地。
或许是因为死得太过突然和惨烈,诸多死于这秘境的生灵,死后纷纷怨气缠身,凶戾异常。
在沈星河和云舒月出现前,这秘境中又只有无垢一个活人,因此无数冤鬼厉鬼都汇聚于此,想把无垢这个活人也拉入万劫不复之境,与他们为伴。
但佛宗心法本就克阴邪之物,身为佛宗圣子的无垢更是佛宗翘楚,因此他很快拿出蒲团,坐在原地,一边净化那些鬼魂,一边诵《往生经送他们去轮回。
但很快,无垢便发现,这丹阳秘境中的鬼魂竟源源不断,以他一人之力,恐怕根本没有超度完所有鬼魂的可能。
而在看到他周身亮起的净化金光后,那些鬼魂竟也不怕,仍前赴后继想要扑到他身上,即便灵魂被那金光灼烧,也仍面目狰狞地企图从他身上撕下一块血肉来。
至于一直跟在无垢身边的半透明少年,早在发现事情不对时便已一溜烟缩进无垢手中的天意菩提中。
此时那少年鬼魂正瑟瑟发抖抱着菩提子大哭,“大师大师,那些恶鬼好可怕啊啊啊!!!我们是不是要交待在这里了呜呜呜……”
无垢面上却没有一丝惧怕,仍申请悲悯地诵着《往生经。
但他身上的金光却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变得暗淡——
那是他体内灵力正迅速流失的表现。
及至沈星河和云舒月到来时,无垢周身的净化金光已微不可见,他雪白的袈裟也已染上了血色,露出其下被恶鬼啃食得坑坑洼洼的血肉。
目光在无垢身上转了一圈,沈星河微微蹙了下眉,看了眼仍蹲在师尊肩上的小青鸾,这才低声对云舒月道,“师尊,我去去就回。”
云舒月微微颔首。
刚目送沈星河走出去两步,袖中的“蝉不知雪”忽然猛蹿出去,缠在沈星河腰间。
沈星河怔了下,低头看了看“蝉不知雪”,又回头看了看师尊。
在发现师尊正眉心微蹙,垂眸望着“蝉不知雪”后,沈星河立刻明白了什么,轻轻拍了下“蝉不知雪”,“又失控了是吧?”
说完,沈星河也没在意,任由“蝉不知雪”缠着,掏出“绝欲”长刀,三步并作两步冲到无垢身前,三下五除二就把那些凶戾异常的鬼魂全砍了。
砍鬼的时候,沈星河还想了下自己现在和师尊的姿势,不知怎么又想起当初在金葵花田时那个放风筝的比喻,便又忍不住看了眼腰间。
这一看,沈星河才发现,师尊竟又把“蝉不知雪”变成了透明的,总算拯救了他岌岌可危的形象。
一想到此,沈星河立刻回头对师尊笑了下。
眉眼弯弯的模样,看得云舒月心中一动,索性也举步向沈星河走来。
收拾完恶鬼后,沈星河这才对那佛宗圣子伸出手,示意他起来,顺便自报家门,“望月峰沈星河。”
看着眼前玉白的手掌,无垢刚要把手搭上去,便看到正向沈星河走来的黑衣男子。
之前在丹阳秘境外,沈星河与这名为师醉心的黑衣男子疑似道侣的事,无垢也曾有所耳闻。
但身为出家人,无垢对这些事并不感兴趣,也并不认为这会对自己有什么影响。
但现在,无垢却能清楚察觉到,那师醉心的目光正落在自己身上。
虽然那目光冷冷淡淡,没有一丝波动,无垢却还是不着痕迹收回了自己的手,从蒲团上站起身来,双手合十对沈星河行了一礼,“贫僧无垢,多谢沈施主出手相救。”
沈星河也没在意,很快收回手。
他上下打量了一会儿无垢,忽然问道,“不知圣子为何还在这丹阳秘境中?”
沈星河并未问无垢为何不杀那些恶鬼,佛宗圣子从不杀生的事沈星河也曾有所耳闻。
不但不杀生,鬼也不杀,只以净化为主。
虽然沈星河觉得,在崇光界这样的地方无垢还坚持这些有点扯,但与那些道貌岸然,满肚子男盗女娼的虚伪正道相比,这气息纯净的佛宗圣子,反倒让沈星河高看一眼。
听到他的疑问,无垢微微笑了下,还没说什么,他手中的天意菩提中忽然响起一个少年的声音,“因为他把最后一块保命玉牌送给别人啦!”
话音刚落,无垢身前立时现出一个半透明的少年鬼魂,泪眼汪汪地看着沈星河,“恩人!我可总算见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