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家,天色已深,明亮的灯照在每个人的脸上,顾妈在低声的啜泣,上首两位老人一言不发,气氛僵持的有些压抑。 “哼!你竟还有脸哭!”老太太猛的拍了下桌子,在场的所有人除了老爷子都抖了一下。 “我……三妞走了!我这一辈子没准都见不着她了,我为啥不能给她给她钱,让她腰杆直起来?”顾妈忽然激动的站了起来,浑身颤抖恍若用着全身的力气,只是话说完了如同戳破的气球,一下子坐在了地上。 她就他知道为啥这人就这么难,那么多的钱啊,让顾晴咋活啊!她这一辈子就是吃亏在没底气,才让老太婆磋磨了一辈子,她闺女绝对不能再走她的路了! “咋活?你这蠢妇,不知西东便带人上路,也不怕直接栽进黄泉窝!” 老太太色厉内荏,一双眼睛眯着,说出刻薄话,一下子让下面几个小的变了脸色。 “好了!这都新社会了!什么黄泉的,都是封建迷信!” 老爷子皱着眉说道,这话可不能再说了,都是封建残余思想时时作祟,跟不上形势,现在是个什么年月了,还说着那些没用的。 “娘,您且宽心吧,三妞许是没见着,不然肯定会送回来的,那孩子通透,自然不会想不明白的,毕竟打断骨头连着筋呢,三妞干不来这种事的。” 顾爸无奈的抹了把脸,这都什么事啊!还闺女挺不起脊梁骨,那你挺的起了?这还真是挺起来一次结果把该得罪的得罪了个遍。 “可女婿心里咋想的谁知道呢,这三妞嫁的远了,受了气连个知心的人都没有。” 顾妈被老四扶起来,重新坐好,低着头像个鹌鹑,小声地嘀咕着,但是一共这么大点地方,在场的人听了个全。 “呵呵,你慈母一番心肠,我们就不是亲的?我告诉你!这钱三妞还回来我记她个情,你们几个兄弟也记得三妞一个情!但要是没回来,凤缘,你且等着,你这心里怕总是寻思着我磋磨你,到时候我便让你见识一下规矩。” 老太太不阴不阳的说完这番话,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心里的火气也降下去了,和这么个不着四六的人置气哪里值当?再等等看这结果吧,希望老三是个好的,不然这日子怕是更难过了。 她也不是没给这个媳妇掰开了揉碎了讲过,结果呢,立不起来你有什么辙吗?没有!真没有!她就想起来当初娘亲给她选的丫鬟们,一个个灵透的如同百灵鸟一般,不仅是看着好,用着也舒服啊,一个眼神过去便心领神会的,只是可惜了,新社会啊! “娘,都是命啊!且别说了,说了这一番一点方法都没有,咱们这想着面面俱到的算计,但是人心哪里是能算出来的,这样也好,起码尽了本分,怎么的还能得了点情分。” 顾爸也无奈,当初战乱,老爷子因为身份原因,他们孤儿寡母到了乡下,他年纪大了,便要相看了,结果呢,他找了个温柔小意的,想着琴瑟和鸣,但山沟里哪有那么多的金凤凰等着你去啊,他这一番挑选,选了个小家子气加脑子不灵光的,要不是长的俊和能生,老太太早就把人轰走了! 其实按照老太太的想法,三不休这是占齐了,而且这么多的孙子,又怎么可能将亲妈赶走呢,当初他们经历了很多事,起码这个媳妇在乡下时得娘家照看,也算是帮了不少忙,不懂就做,不打听不自作主张,可是没想到岁数大了还犯了一次轴,好家伙,一下子把他们老两口的计划一把打翻。 “你别和我说什么命不命的,当初和我说这些的如今早就不知道在哪了,可我这不也活的好好的,我不信命!但看中因果,种瓜得瓜,当初可也有你一份的!” 老太太冷笑一下,当初她想着既然娶乡下媳妇那就找个爽利大方的,那怕不是教养出来的,但也能撑得起来,当初她照看不了公婆,但也是费心让其过的安稳,当时她就想这儿媳妇必须好好挑,如今这时代不同了,选个穷透了的,她好好教,只要不傻不钻牛角尖,这日子肯定越过越好。 然后呢,她好不容易找了几个哪怕是她都不得不说是雏凤的,好家伙,这亲儿子从早早就淘汰了的里面扒拉出来了这一位,当初她真是欲哭无泪,这儿子也是不通透看不清啊! 如今好了,通透了,还不是被人家教会了如何做人?后悔了吧,没辙,受着吧,反正谁也不能让她这个老太太受气。 “呜~~” 安安从西屋里跑了出来,委屈巴巴的哭着,光着小屁股,身上穿这个红肚兜,这是老太太当初点灯熬油赶出来的,就是为了给孙子压魂,且保佑其长成,每年的布票中都必须有一笔用来给安安做肚兜的。 “奶奶的乖孙呦!快过来这是做梦魇着了?奶奶在呢,不怕不怕哦。” 老太太虽然是小脚,但也还算麻利,只要不站长了,也没啥大事,而且她每天也没啥活计,只要好好的享福不就成了嘛。 一把将安安抱在怀里,一双保养的依旧柔软的手轻轻的拍着安安的小屁股蛋,然后自然的想给孩子顺心口,结果一摸不对劲儿。 “这是?” 老太太从安安怀里抽出来一个信封,信封口原本是用米粒封好的,但这已经拆开了,这肚兜是新旧缝在一起的,外面的大,里面的软,中间正好是个口袋,顾晴自然是知道的。 原本想要将安安抱在怀里的顾妈一看这也不动了,但心里总是松了口气,长了个教训。 “是这些了。” 老太太胸口难受,将信封扔在桌子上,这孩子啊,太良善聪明,她反而难受,她的那些陪嫁也不是卖不出去,但有些东西没了就再也找不回来了,以后的日子谁有说的准呢,但这些金银首饰哪怕是去了那港都都是能好好过活的。 她年纪大了,知道东西肯定是要分开的,便将里面世辈女人家的嫁妆物中珍贵的挑了出来些先给了这其实是她最疼爱的亲孙女,只因为这孩子长的像她,要是还在旧社会,她能给置办出来十里红妆!但世道变了,对她来说说不上好,但也不坏!起码一家人平安她这心就放下了,她这么大岁数了,只想着孙子们好了。 因为着这点私心,便将这原本计划着卖出去的点东西留了下来,反而将原本计划给孙女的陪嫁先拿了出来,然后老爷子便算计了一番,成了后,老太太心里空落落的,但也有几分看人眼色,只要顾晴立得住,这日子便是极好的了,如今阴差阳错的,谁又知道呢,反正她祖辈传下来的女嫁之物,以后若有重孙女留下来个一成,没有就都是晴儿的。 “好了,我知道你不舒服,我也把话讲开了。” 老爷子手里的佛珠转了一圈,睁开一双微垂的凤眼,这位面当初若非出身,定是那风流贵公子了,可如今倒也要庆幸这出身一下了。 “晴儿是我孙女,我算计这一番不仅是为了这几个小的,既然拿了钱,这陪嫁夫人也是给补上了的!所以不存在那所谓的卖女儿说法。” “而其他的,有一句话你们应该知道,民不与官斗!我当过官,从老时民国当了几年,甚至从新国建立我也出了一份力,不然我怕是也坐不到这里了,早就蹲大牢吃枪子了。” “因此我自认有两分眼色,用自行车这事来谋算了一下孙女婿!他有能耐买来车就将人娶走,我们欠了一份情,这欠了人东西,人反而多惦记几分,以后我们要有事倒更好打交道,更何况这人可是我千挑万选摘出来的,不然战友情就想娶我孙女,没门!” 老爷子也喝了口水,这还得好好说啊,不然怕几个小的离了心,今天时机正好,关键是他想着给大孙子宽心。 “我们两个老的,花甲耳顺的年纪了,生啊死的都不惦记了,最关键的是什么!是你们活下去,是顾家传下去!我见多了意外,如今最意外的其实是娶了个好媳妇,也有了个好儿媳妇,不然这代代单传,谁能想到这么大年纪有孙子都抱不过来的时候呢。” “所以啊,你们别多想,我手里也有东西,你们也别往外透,都是你们的,就是可惜了,因为我们两个老的让你们上不去下不来的,这个成分确实是大问题,不过没关系,再看以后,咱们还有下一辈呢,晴儿啊,是我们两个人对不住她,和你们却没关系,终究到头来说是我这个老的没本事就对了!” “以后那些老底给你们分多少你们也别挑理,都是你们该的,都是嫡子嫡孙的,谁也吃不了亏占不了便宜,反正到头来吃亏的就晴儿一个,夫人的东西是她的,我的东西以后定是也有晴儿一份,是我这个老东西的赔礼了。” 老爷子说完挥挥手,让人滚蛋,这电费也挺贵的呢,如今这时候百废待兴的,若非大事,他才不开电灯呢,费电!别看他当过官,但骨子里依旧是土腥气十足,不过是八面玲珑了些,不过若非如此,他怕是早就没了。 如今日子很好了,他知足,官他当够了,这些年的运动他看的心惊胆战就怕一把火烧过来如今又有了风声,夫人的身份太敏感了,这小脚官家女,怕是老了不得善终啊!老来伴,老来伴的,他必须的得安排好,自己活不活的没啥意思,但老婆子活着就算是对得起当初他顶天立地发过的誓。 老太太抬了抬小脚,坐在床头抱着安安,哄他睡觉,见老头子辗转反侧的,也是猜到了,这里面或许有的缘故啊,可她这么大了活不活的有个什么意思?她的为孙子着想一个得力的姻亲在纷乱来临时起码能保他们一下,他们两个老的死了无所谓,可小的必须活下去! 这样想着,将心里的不痛快压下去,她没做错,他们两个老的也没糊涂!许朝阳知道这老物件顶了钱的,若是是对老三真心,那自然不会对这茬有指摘……可人心哪里是这么好看出来的呢? 算了,不聋不哑不作家翁,以后就看孩子们的运道吧,他们俩算是做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