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君!」 被半悬在空的竹石两童一见典烛,真如得了救星,齐齐喊道。石上流更是挥舞起短胳膊短腿,只盼获救。 典烛对石上流眨了眨眼,霎时下半身化作小凤,只顶了个大头,意示自己并非原身,笑道:「爱莫能助。」 在场只有他泰然自若,总花同竹石皆是登时一尬。 总花见典烛从龙族出来,本是一阵火起,突见他古怪模样,又忍不住想笑,心头火同笑意纠缠争斗,终是一跨步冲了过去。 典烛见她来,及时把脑袋也变回小凤,给她拎着脖子揪了起来。 总花小咳一声,气势汹汹道:「你偷听?」 小凤给拎着脖子,依然气度不减,坦荡道:「没听太多。」 一边竹石两童给甩飞一边,边松着领子咳嗽,边退步想逃,谁知刚逃没了两步,便听总花吼道:「你们两个!给我回北山去!」 「在!」竹石顿时停步,大气不敢再喘,立正道,反应过来听到什么,竹下风呆呆道,「只有我们?可夫璘神君说了,要你同我们…」 「我,自,有,打,算。」总花扭头,盯着竹下风迷茫的小脸,一字字道。 「是!」两个小矮子方才经历被扯着悬空之灾,不敢再言,遁得飞快,一下便消失了踪影。 总花再看手中小凤:「你也是来看着我的?」 小凤两只黑眼珠透出一阵安然,尖尖小嘴不知怎么看着好像还有弧度:「我不过是想去极北转转。」 「好,你想去,我们便同去。」总花把小凤拎到眼前,咬牙小声道,「我们万象门见。」 说完将典烛一甩,化出画卷,没身消失。 万象门前总无仙者,只有总花闭眼端坐画卷之上,盘腿打坐,似在静心。 她感到有者接近,半睁开眼。 眼前典烛乘云悠然而来,换了身红衣,还披着个卷着白毛的红大褂,见总花瞧自己衣衫,下云自然道:「方才领子被你揪的皱了,换了一身。」 「……」总花只想把他大褂上圈着的毛边都扯下来,「极北遍雪,神君这身怕是在极北容易晃瞎了眼。」 典烛抬手在眼上一晃,一条红绫已束了上去:「准备妥当。」 「……」总花跳下画卷,直入正题,「看来神君是真要用万象门与我同回极北了。」 她走到门边,轻敲了敲门下镜,对典烛扬了扬头:「阿姐不许我做的事我便不做。但你知我心中有多少疑惑,先解一样,让我看看你到底怎么用得这门。」 典烛听她如此说,束带不解,只走到门边,抬手抚门上金乌半月,道:「此门为太规所留,不过现在的日月却是我眼,这门我若用不得,可是有些没道理?」 上古,掌昼夜之序的神君太规叛离天界,独身成魔。 日夜无序下,群魔初生,成魔界。 天界应对,神君典烛以双目作日月,控魔界长势,然陷长眠。 这是天界刚出生的仙童也知道的事。 典烛手转向门上镜,轻按发力,门上镜白光流转,已要开启。 总花眼中诧异滑过。 而典烛则边按着,边扭头道:「方才是因在龙族门口,才说我要去北山。」 总花这下真的诧异道:「什么?」 「你可是不想回去?」 「…自然。」 「那便是了。夫璘关心你安危,我更注可合你心意。」典烛收手,轻弹门上镜,「毕竟有我同在,你不会有危险。」 万象门开,门后非极北雪原。 夜色沉沉处一方小池,池中红鲤自在游动,数量之多,将小池映的火红。 「这是何处?」总花开口问道。 「未达先问,本不是你的作风吧?」典烛笑盈盈回话,手上已牵起她,「何不先去看看?」 说完将她拉入门中。 万象门同万象只隔一门,但过门时还是要段长路要通。 上次入的是青盤琴境,是以通路乃是一梦,此次虽不知所去为何界,但只要是现世地点,皆是一条漆黑之路。 总花从来只独身过门,一进门中,却见一团白火亮起在典烛掌中。 典烛眼上束带已解,手也放开,开口道:「我来照路,劳烦山圣画卷代步。」 总花沉默招出画卷,待典烛乘上后道:「此处倒是个说话的好地方。」 典烛已知她意思,悠然道:「问吧。」 虽然现在所去之处不明,但要说问话,再没有比这更好的地方。 总花画卷不动,同典烛对坐其上,问道:「你不是同阿姐商量好了。」 典烛偏头:「商量不好,意见不同。」 总花再问:「但你同她都猜测和绾忧交易的乃是太规?」 典烛微微点头,看着掌中白火:「不是猜测,是他。」 总花摇头,正色严肃道:「太规埋骨北山,我镇北山三千年,他若有动静,我没有不知晓的道理。」 总花最疑惑的正是此处。 太规叛离天界,毁日月秩序,创魔界,而最终的结局,是被众神围剿,绝命于极北,而他埋骨之地所生出的正是北山。 她就在北山住着,魔君若魂归她怎会不知? 典烛掌中白火忽明忽暗,是他心绪有所波动:「北山所埋不过太规之骨。他入魔道时,天地并无此道,我们并不知晓,何为魔者之死。」 「…这是什么意思。」总花声音更沉。 「他不过身死,魂并未灭。不过不知魂去何处罢了。」典烛向总花笑道,「曾经天地并无日月,昼夜只由他所控,现在日月为我眼,他若魂归,最能知晓的并非在北山守骨的你,而是我。」 总花看向典烛双眼,在白火下,他双眼漆黑明亮,她似想到什么,略有些心酸,沉默一下再道:「那夫璘阿姐又是如何知晓。」 「太规若想重振魔界,第一个要的,定是条魔龙。」典烛偏头看她,「比起我们,夫璘更了解太规许多。原因并不该我解释,她若愿讲,自会讲给你听。」 夫璘阿姐自有缘由? 总花瞧着眼前同她打起太极的典烛,却无不快,且不知为何心下隐隐感觉,那确实不是她现在该问的事,于是转问道:「那…阿姐为何不让我追查此事?」 「这你该想的通。」典烛点了点身下画卷。 总花垂眼,看向自己身下。 画卷边金莲开绽,大骨被白火照得透亮。 是。这金莲大卷乃是总花原身,却并不全算的是她一身之物,还有个不为广知的主人,便是太规。 魔君太规叛离之后,于天界留下两物,一是通行万象的万象门,二便是这幻化出了总花的金莲画卷。 总花乃太规留下的画卷所生,且现镇于北山,曾经的三千年日日与太规遗骨相伴。 若太规真有复生之日,必会来取回他留下的,属于他的东西,也就是他的身骨,同这画卷。那么谁又能断言,他不会带走画卷中生出的女仙总花呢。 夫璘典烛皆已断定绾忧之事同太规有关,那么总花若要追查下去,等着她的必定是那一双暗处翻覆云雨的手,夫璘不让她追查,实在是为了她好。 总花方才刚出龙族,实在气头上,现在冷静下来,又怎能不理解夫璘苦心。她轻抚着身下画卷,语气暗了下来,不看典烛,只是道:「阿姐想的是我的安危,而你方才说,你想的是我的心意?」 「是。」典烛撑额淡淡答道,「你做你想做的事,安危由我来想。」 总花抬起头,瞧向他。 眼前男子红衣高发,自在悠然,看惯了的闲然模样反倒有些刺眼。 她沉下决心,低声道:「那么…阔别三千年,离天界,至北山。也是我的心意。」 白火晃颤。 总花放神在那表示着典烛摇晃心绪的白火之上,轻轻道:「我想远离你,便让我离了。我想忘记什么,便让我忘了。我想逃避什么,便让我逃了。」 她抬手抚着白火,轻轻笑了起来:「不知,不听,不想,是我的心意。你同我三千年未通一讯,若我不回天,这生疏怕是会不止三千余年吧。」 「或许你未变过,一切都是我变了。可是…」 典烛沉沉盯着总花。 她独个儿笑着,偏了偏头:「可你怎么不能,逆一逆我呢。」 总花听闻凡间有诸情,多是矫揉造作,口是心非,曾多有不屑,现在终于懂了。 不仅懂了自己的矛盾,更懂而心中摇摆不定之时,有多么希望他能破开自己伪装的强硬,过来一步。 他们端坐画卷之上,怀着不知相同,还是不同的心思。 静默片刻后,同时抬起了眼。 总花目光已澄清不少,她在白火上伸指一弹道:「逆阿姐意思行动,我可是头一次,这次莫说是我的心意,被发现了可是要算到神君头上,可好。」 典烛偏头一笑,将白火燃的更亮的些:「从命。山圣的画卷,该动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