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离枝独自进宫。
毕竟是第三回了,心中早没有第一次和第二次的惶惶。
小太监见她走得慢不断催促她,似乎怕她半路会逃了一样。
沈离枝还没见过六公主,却已经觉察到来者不善,但即便知道去了讨不到好,又不得不去。
这便是没权势,没选择罢?
沈离枝在小德子紧赶慢赶地催促下,来到了琅夏花亭前。
团花锦簇的花亭是由宫廷里的花匠们精心设计搭配,将这个时节开得最好的花移植而来,以高低疏密的手法造出像宝匣倾倒的景象。
亭子里有两名年纪差不多的华服少女,一站一坐。
坐着的那名头饰华贵,珠钗满盈,身着湘色刺绣宫缎裙,手持兰花纨扇,斜依在石桌边,漏出的一截雪白的手腕上还带着一只通体水绿的镯子。
绿鬓朱颜,蛾眉曼睩。
一看就出身上等,看她进来,只神情傲慢地淡扫来一眼。
另一个少女身穿暗花烟云水仙裙,头挽凌云髻,只在两边对插了两排款式简单的流苏花簪,脸上施薄,唇染丹朱。
模样虽然没有坐着的那位生得好,可也是粉光若腻,肌如白雪 。
周身还有一种盛气凌人的气度,望之不凡。
沈离枝收回目光,心中明了,对着站着的少女屈膝一礼。
“奴婢见过六公主。”
六公主看着屈身在眼皮底下的绯衣女官,皱起双眉。
这和她们预想的不一样。
她与乔辛漪故意一个穿的朴素,一个穿的华贵,就是想着若沈离枝拙眼认错人,正好可以借题发挥,朝她问罪。
为此她还把自己最喜爱衔珠五凤钗借给了乔辛漪戴。
乔辛漪也万没想到长于乡野小地的也这么多心眼,才一眼就把她和六公主区分开了。
随后,她想起沈明瑶。
沈明瑶是典型的八巧玲珑心,心思多得和马蜂窝似得。
她怎么会天真地以为她妹妹就是一个好对付的了?
只怕是一个比沈明瑶还有上进心的。
乔辛漪蹙起眉,心中难免郁闷。
虽然开局不利,没有能够像设想之下的局势发展,但是李微容身为公主,就是明着要刁难谁,又有何人敢置喙。
所以她很快就调整了姿态,骄傲地昂起下巴,问道:“你怎知我才是六公主?”
“公主殿下和太子殿下气质相似,所以奴婢认得出。”沈离枝柔声回道。
六公主一怔,回头看了一眼乔辛漪。
固然乔辛漪也出生名门,可是她爹是一个闲散侯爷,她兄长也是个不争气的纨绔,一家子乱糟糟的能养出什么气质,当然比不得她。
因为容貌稍逊,总被压一等的六公主觉得此刻心里有些痛快,再看沈离枝时,眼神里还带那么点欣赏。
毕竟谁不喜欢这样有眼力见又会说话的——奴婢?
不过欣赏归欣赏,对于沈家小姐的余怒,六公主还没那么大度能放下。
六公主回到桌边缓缓坐下,抬起一手,用染着丹蔻的指尖虚指向桌子上的各种酒瓶。
“沈知仪,本公主得知你喜酒,特得给你准备了这些。”
沈离枝起身,抬眸见桌子上挤满了几十个酒瓶子,不禁为这位公主别出心裁的准备不解,如坠雾中。
“回公主,奴婢从没饮过酒。”
六公主撑起下颚,“那又如何?”
一直没有开口的乔辛漪用扇子推出一个白瓷细颈的酒瓶,对着沈离枝含目灿笑。
“沈姑娘在严府不是还和乔世子对饮欢快吗?难道觉得是六公主殿下的酒不够好?”
沈离枝听见一把软糯娇柔的嗓音,就把视线移到她脸上,仔细看了一眼。
难怪有几分相熟的感觉。
这张脸和那日在严府,被她用酒泼脸的乔世子,有四五分相似。
沈离枝想起那天的冲动,心中也是过意不去。
只是那时,乔世子恶语频出,尽是得罪太子的话,她实在担心下一刻就会有东宫的人出来把他拖下去给太子处置了。
手边又没有适用的东西可以让那位醉醺醺的乔世子清醒,酒宴里最多、随手可拿到的也只有冰镇的各种酒了……
六公主听了乔辛漪的话,趁机玉手一拍桌子。
“沈知仪,莫不是看不起本公主?”
沈离枝之前说她和太子气质相似,所言非虚。
这位六公主凤眼微眯时的模样和李景淮确实类似,但是比之李景淮来说,又多了些娇蛮不讲理。
沈离枝不由庆幸,来的人只有自己,若是白杏跟着来,定然是要一起遭殃。
“奴婢不敢。”她顺从答道,“公主所赐,奴婢不敢拒。”
她的目光柔柔望来,依然宁静无澜,并没有六公主想看见的任何心慌惧怕。
从没有尝试过酒的人,并不知道自己的底线,自然会担心自己何时就会醉。
会惧会怕,都是常情。
六公主再次细细打量,确信自己没有看漏,这口口声声说自己从没有喝过酒的沈离枝一点畏惧的神色都没有。
如若不是她掩饰的好,那就是压根在骗她。
六公主冷冷笑了一声,放下话来:“那成,这些酒归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