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庄上空的月亮渐渐恢复至正常样子，隐在云后。陆明决走向家里，将那只碗带到了村口的老树下，埋好。

据说村里的先祖们刚在这里安家落户的时候，每晚都能听到这棵树的叶子被风吹动，发出又哭又笑的呜咽的声音。

只有它能镇得住那只碗了。

陆明决拿着从弟弟那里借来的小铲子，一下一下地挖土，然后又埋好。也不知是不是错觉，低头做这些事的时候，他隐约感觉在自己的头顶上，似乎有很多个被挂在树上的人，脚尖随风晃荡，摇啊摇。

他尽量地忽略这些，只是做事，做好后头也不抬地直接回了家。

家里，母亲准备做饭，明凡正一个人蹲在院子里玩。之前陆明决只当明凡做小孩子看，经过林盛的事情以后，他再看着明凡时，落在明凡身上的目光就有些复杂。

“好不容易放暑假了，也不知道帮家里做点事，”母亲抱着一盆菜走出来，“还有你弟弟，你都大学生了，好歹教教他，让咱家再出一个大学生。”

这个村子给陆明决的日常设定是放了暑假回来的学生，而放了假的大学生都是逃离不了被嫌弃的宿命的。他快步地上前接过母亲手里的盆，坐下来洗起菜叶子。

母亲也坐下来，开始择一旁的韭菜，顺便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屋里正在抽烟的父亲说起话：

“赵家这都乱成什么样子了，老人还没下葬，屋里的媳妇儿又被锁起来了。”

父亲专注地抽着自己的烟：

“嗨，不是说是勾搭一个男人哄着老公买了玉石嘛，那东西还邪门的很，她老公气不过把她抓回来关了，多正常。”

“你知道个啥，什么哄着老公买的，那是他自个儿偷摸下河挖出来的，老婆拦都没拦住......”

这事儿陆明决知道，那男人把玉石从死猫嘴里抠出来带回家的时候，老婆苦苦地劝他还回去，他说女人就是胆子小，难以成大事。

虽然这位爷干过的最大的事就是娶了个特别好的老婆。

父母的聊天还在断断续续地继续着，旁边的陆明决则一直在默默地洗菜。

他忽然觉得，这样的生活也算得上是惬意。

自从穿越到这里以来，他再也没见着他的手机。起初陆明决还有些不适应，可到了后面，当他意识到自己再也不用看无休止的弹出的微信消息，不用立即完成单位布置的任务，他快乐极了。

就在这个似乎还处在90年代末的村庄里过活着，在蝉声中看到一桩又一桩老生常谈的鬼故事发生，时间在这里缓缓地过。

哗啦——陆明决倒掉盆子里的水，又去扫地。母亲很满意他今天的表现，笑着对他招招手：

“成啦，别再忙活了，晚上有电影，领着你弟弟看去。”

明凡最先反应过来，叫了一声，屁颠屁颠地跑去搬他的小板凳，后来看陆明决站着不动，他又跑回去把陆明决的凳子搬了出来：

“哥，咱现在就去戏台子那儿吧。”

“急啥，”母亲抖抖手上的水珠。“放映队晚上才来。”

*

像这种露天的拉块儿布放映的电影，陆明决小时候是看过的。他依稀记得自己那时和伙伴们在疯跑，在幕布这面看看，又绕到背面去瞧瞧。

古怪的是，第二天白天他想再去那个放电影的家属院门口转转，却是怎么找都找不到那个地方了。而那时他才突然想起来，那个家属院......里面好像是一片漆黑。

再回想一下后，他记起来在幕布不远处，似乎有一个用棚子搭起来的灵堂。

这成了陆明决心头一直记挂着的一个童年的未解之谜。

晚上，村东边戏台子那儿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大家都坐好了，等着放电影。等天一黑，那白色的幕布上就晃晃悠悠地显示出影像来。

是一部很老的捉僵尸的片子，特效和化妆假到让人看了僵尸就想发笑，不过很多人好像都只是来看个热闹，摇着扇子闲聊，很高兴，小孩子呢，则是咋咋呼呼的叫，明凡都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在这一片嘈杂的声音里，蓦地，陆明决听到了一阵很耳熟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