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的天牢内,大皇子赵佑怎么也想不通,如何就因为区区一个舞姬,而闹到现在他被关入天牢。
“来人,快来人!”赵佑忽然不甘心的大喊,守着的差役走了过来,好言好语的问道:“哟,爷,您怎么了?”
“怎么了?”赵佑哼了一声站起来,理理衣裳:“去,把你们管事的叫来,我有话要说。”
“咱们这儿管事的这几日生病,休养在家,由徐敏忠徐大人暂为代管,您是要奴才去将徐大人给您叫来?”那差役问道。
赵佑一听,哪里敢让这个徐敏忠过来,她女儿才因为自己小产而亡,他现在估摸着巴不得吃了自己呢。
“算了。”赵佑摆手:“可还有其他管事的在?”赵佑往外头瞅了瞅,那差役笑笑:“徐大人吩咐了,您的事情,他都要亲自过问。”
“他好大的胆子!”赵佑终于忍不住:“我可是堂堂皇子,他敢这般以下犯上,父皇不会轻饶了他的!”
那小厮也不怕,方才了躬着的身子这会儿站直了:“您还是先顾着自个儿吧,听说皇后娘娘气得犯了病,直接昏迷了,到现在也还没醒呢,国舅爷常年在外,许久不曾回来,宫里头定下罪也不过三五日,您还是好好想想以后怎么办吧。”
赵佑一见他这态度,气得猛踢牢门:“你个小兔崽子,等爷出去,第一个弄死你!”
那小厮笑了笑,看了手里才端来的鸡鸭鱼肉:“那奴才就等着爷出来。”说罢又端着那些饭菜走了。
赵佑这下是又气又饿了,倒是坐在对面牢房的郑雲淡定,一边大口吃着肉一边瞅着赵佑:“大皇子,您当真不吃点?”
“都这个时候哪里还有心情吃?”赵佑哼了一声。
郑雲笑了笑,大胡子也跟着抖了抖:“您也别急,好歹您是皇上亲生的,皇上再怎么着也不能判您死罪,最多流放。流放嘛,也就是去那西北苦寒之地,冻得手脚干裂,吃不饱穿不暖,整日被底层士兵打骂而已,好歹能活命不是?”
赵佑听得心里发怵:“你少吓唬我,我母后也不会让我落得这样下场的。”
郑雲嘿嘿笑着:“谋反之罪,您如今是墙倒众人推,外头不知道多少官员们要参您的折子呢。您可别忘了,您既得罪了足下门生众多的老相爷,又得罪了管着这大理寺的徐敏忠,您觉得皇后娘娘能有什么办法?”
赵佑一琢磨,觉得郑雲说的有理,忙转头看他:“那也不至于流放吧,顶多给我封个王,再给我圈块地让我永远不能回京”
“哈哈哈,你可拉倒吧。”郑雲哈哈大笑:“您见过史上哪一个被扣了谋反帽子的皇子还能好好圈地为王的?退一万步讲,就算现在皇上于心不忍,真的给您封了块地,那以后呢?”
“以后?什么意思?”赵佑不解。
郑雲扒拉着牢门小声道:“等逍遥王、二皇子、三皇子等等有朝一日登上高位,您觉得到时候您还有活路?”
“这”赵佑犹豫了,如果换做是他,他一定不会留下曾想造反的人:“那你说,这该怎么办?”
“很简单。”郑雲笑着往后坐了回去:“放我出去,然后属下去给您周旋,好歹到时候能保您一条命。”
赵佑怀疑的看着郑雲:“哼,我才不会相信你。”
郑雲一副早就知道的模样:“当初属下跟您说逍遥王想杀我,您也不信,如今您又不信,那我也没办法了。”郑雲吃饱喝足,将牢房里的干草拢了拢,舒舒服服的躺上面睡觉去了。
赵佑想开口,张了张嘴又什么都没说,却见郑雲翻过身来:“跟您提个醒儿,您手里头抓了不少逍遥王的小辫子,逍遥王不会让您有机会说出去的。”
“他会来救我?”
“如果他想救你,也不至于到现在都没出现了。”郑雲一语道破,便不再多说,说多了反而惹赵佑怀疑。
赵佑找了个角落坐下来,面色阴沉。他不能这么轻易就死,不能这么轻易让赵训炎得了好处。
赵佑站起身又走到老门边:“郑雲,你救救我,以后我一定报答你。”
郑雲都懒得翻身:“您都不相信我了,我还救你做什么。”
赵佑咬牙:“你今日救我,我明天就想办法弄你出去。”
“一言为定!”赵佑露出大白牙,今晚,谁也杀不了赵佑!
别院内,赵训炎有内功撑着,不过半个时辰就已经清醒了,看着还沉浸在药中的楚蓁蓁,面色铁青。
赵训炎才走出院子,便知道老七老八来过来,面色黑沉的快要滴出水,一句话也没说,转头便回了逍遥王府。
王府中,焦先生已经带着一群人在等着了,见到他神色不虞,只以为他是因为大皇子的事情,忙上前行礼:“王爷,大皇子之事”
“这件事你们不用管。”赵训炎看了看府里的幕僚,转头瞥见焦思邈:“焦思邈随我进书房,其他人全部回去,该做什么做什么。”说罢,便疾步离开。
焦思邈神色黯了黯,提步跟了进去。
这头,楚姒才回到府里,楚秉松便已经在等着了。
春枝低着头立在一侧,小福儿眼睛似乎有些肿,楚姒才走进花厅,楚秉松便神色一沉,似要发怒,但知道楚姒的拗脾气,倒也忍住了。
“知道回来了?”
楚姒上前行了礼:“不知父亲来了,若然知道,定早些回。”
楚秉松见她没有冷嘲热讽,反倒不自在的多看了她一眼:“你母亲还在病中,你居然敢带着两个妹妹去参加什么花灯节,你的礼仪孝悌都学哪儿去了?”
楚姒见他是来找茬的,抬头道:“二妹妹不许我进如意苑,我已经安排了大夫随时来查看,父亲觉得哪里不妥?我虽是受云小姐之邀,可二妹妹三妹妹均是受逍遥王的邀请,父亲若是想因此来责罚,姒儿回头倒要跟逍遥王好好说说了。”
“牙尖嘴利!”楚秉松恨得牙痒痒,分明是自己亲生的,可每次见到她都恨不得把她跟她母亲一样捏碎:“逍遥王怎么会突然邀请蓁蓁?现在她们人呢?”楚秉松正问着,外面楚秀秀知道他在这里的消息,也已经赶过来将赵训炎别院里发生的事情说了,只不过省略了她跟楚蓁蓁合伙骗逍遥王的情节。
“你们你们还要不要点脸!”楚秉松气得直拍桌子,本来楚蓁蓁之前就传出过不好的谣言,如今又来个跟逍遥王苟合,这让他这个丞相的脸往那儿搁。
楚秀秀撇撇嘴:”爹,您就别生气了,再说了,事实已经是这样了,七皇子也答应跟皇上请旨,求皇上赐婚了。”
“愚蠢!愚蠢!”楚秉松气得跳脚,赵训炎是什么人他最清楚,他绝不会做出情不自禁的事儿,这件事肯定是楚蓁蓁和楚秀秀捣鬼,赵训炎清醒以后,说不定还会以为这件事有自己的参与。就算他最后肯娶楚蓁蓁,他这心里也是记恨上她和丞相府了。
楚秀秀哪里想得到这么多:“爹,您之前不也是很想让二姐姐嫁给逍遥王吗,怎么如今竟变了”
楚秀秀话没说完,就被楚秉松狠狠扇了一巴掌,直接将她打得摔倒在了地上。
楚秉松指着她:“我就是想让她嫁,那也是清清白白风风光光的嫁,如今嫁过去,你以为她能坐得稳那位子?”
“怎么就坐不稳,他难道不想拉拢丞相府?”楚秀秀小声嘀咕着,楚秉松只觉得气得面色发黑:“我怎么尽生了一帮蠢货。”
楚姒淡淡站在一侧不说话,楚秉松从一开始就把自己的孩子当工具,如今他这般生气不是因为担心女儿们伤了疼了,而是因为工具废了不好用了。
“对了,你找的是什么大夫,我见他开了两副药,你母亲好像已经稳定了很多?”楚秉松抬眼看着楚姒,眼中偶尔有杀意在闪动。
楚姒淡淡道:“也就是城中的大夫。”楚姒简单回答后便一个字也不多说,楚秉松也不好继续追问,只得道:“那你可把你母亲照顾好了,半分差错也不能再出!”
“姒儿毕竟不能进如意苑,也不能亲自侍奉左右,更管不了如意苑的下人,会不会出差错姒儿实在保证不了。若是父亲着实担心,不若将整个府里下人们的卖身契都交给姒儿,姒儿保证万无一失。”楚姒平静直视着他,他见楚姒这把淡漠的眼神,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受,只觉得想发怒又无处可发。
“你野心倒是不小。”楚秉松正说着,外头朱管家跑了进来:“老爷,逍遥王府的人送二小姐回来了。”
楚秉松面色一沉,警告似的看了眼楚姒,提步便出去了。
楚秀秀这才松了口气:“好险。”
楚姒睨了她一眼,淡淡往里间走去:“你要记住了,说错一个字,赔上的可就是你的命。”楚姒说完这句话,人也已经转弯进了里间。
楚秀秀听着这声音,莫名觉得背脊有些发寒,看着炭火盆子里的银丝炭啪嗒一声,那块看似完整的炭便化作了灰烬散开,不由心中不发凉,急急离开了逐锦阁。
小福儿给楚姒倒了茶:“小姐,那朱管家真不是个东西。”小福儿嘟着嘴。
春枝看了她一眼:“你还好说,都跟他的人去打听他的事儿了,他能不打你么。”
楚姒看了看小福儿:“朱管家的事儿打听出了什么?”
小福儿微微抿唇:“只听说朱管家有一个相好,但究竟是谁却没打听到,其他的消息一个字儿也没问道。”小福儿噘着嘴道。
楚姒看她委屈的样子,笑了起来,让春枝将自己首饰盒子以前小福儿就很喜欢的一对翡翠耳环拿来给她:“知你委屈了,这耳环拿去玩儿吧,下次打听事儿,可不能再拍着胸脯保证自己是万事通了,知道吗?”
小福儿一见那圆溜溜的翡翠耳环,喜欢的不得了,忙接了,笑嘻嘻道:“奴婢知道了。”
“你不知道,小姐是让你下次做事,多长几个心眼。”春枝笑开。
小福儿面色微红,忙点了点头。
春枝掩唇笑了会儿,才对楚姒道:“这朱管家的事儿,奴婢跟荣华院的妈妈打听过,好似跟四小姐的生母是前后脚来的丞相府,听人说他以前就是某个小县城的,父母早亡,从小他就被牙婆拐走买了,而后辗转才来了咱们府上。”
“他的卖身契可在老夫人那儿?”楚姒道,若真是小县城来的,那卖身契上应该有标明。
春枝摇摇头:“不在,前院所有人的卖身契都在老爷的手里。”春枝说罢,又顿了顿:“其实原本所有人的卖身契都是由大夫人,也就是您的生母管着的,大夫人去世后,这才分开。”
“我母亲去世以后才分开?”楚姒的心忽然沉了沉,脑袋里冒出一个很荒唐但如今看来却是有可能的想法。
春枝点了点头,看见楚姒这般,有些奇怪道:“小姐好似很关心这个朱管家?”
“他这样的坏人,赶走一个,咱们府里就能清净一些。”小福儿哼了一声。
春枝无奈笑着看了看她,不再多说。
楚姒让几人都退下了,只留下绿芽和绿檀。
“绿檀,你去盯着楚秀秀,有什么动静随时来报。”楚姒道。
绿檀应声下去了,绿芽走过来看着沉思的楚姒,给她又换了杯热茶:“自从小姐那次大病初愈,好似就一直很忙。”
楚姒回过神来,却垂着眉眼不说话。她也想好好过日子,可是这些人都不允许,她只能自己来争取。
“沈妈妈临死前,其实跟奴婢说过一些事情。”绿芽犹犹豫豫的,却还是开了口。
“什么事?”
绿芽抬起眼看她,微微咬唇:“沈妈妈说,让奴婢一定要带着您离开楚府,这楚府里,藏着会吃人的妖怪。”
楚姒的心猛然提起:“那妖怪是谁?”
绿芽眼眶微湿:“她说,是老爷。”
即便楚姒早知道生母是楚秉松授意被秦雪残害的,可如今听到,依旧觉得心如刀绞。
“还有别的吗?”楚姒问道。
“楚家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但这个秘密除了您的母亲,便只有杨家的老将军知道。沈妈妈不想您为难,但知道您不死心是不会离开的,所以才告诉了奴婢这些。小姐,现在时机已经成熟了,大夫人和二小姐都得到了应有的报应,老爷如今也焦头烂额了,丞相府迟早垮掉,要不咱们现在走吧。”绿芽有些急切。
楚姒看着她,有些担心:“绿芽,你怎么了?”
绿芽满眼泪水:“奴婢不知道,奴婢只觉得心里很慌,好似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一般。”
楚姒相信直觉,站起身来:“我即刻送你离京,等过段时间再接你回来”
“不,小姐不走奴婢也不走,奴婢跟了您这么多年,就是一个人走了,又能去哪儿呢?”绿芽的泪水似乎决了堤,楚姒拉着她:“我会让你嫁给李潇的。”
“小姐,你说的是真的吗?”绿芽望着她。
楚姒看着她有些执着的样子,点了点头:“放心吧。”
绿芽忙起身,跪了下来:“谢小姐。”
楚姒见她情绪趋于平稳,这才将她拉起:“你先回去歇着吧。”
绿芽点点头,起身退下了,在出房门之前,却深深看了一眼楚姒,这才提步离开。
楚姒看着空荡荡的房间,心里的苦闷如同一座大山一般压下来,压得她喘不过气,直到有人从背后抱住她。
闻到熟悉的气味,楚姒并没有拒绝,方才绿芽的失控和绝望,让她总觉得某个环节好像出了什么问题,可一一想过她却想不出来问题在哪儿。
“帮我保护好绿芽。”楚姒声音有些颤抖。
“好。”背后传来肯定的回答,楚姒这才安了心:“计划开始了吗?”
林清愚莞尔:“第一步已经开始了,走吧,我带你去看一场好戏。”
天牢外,是一片十分干净空旷的场地,寻常要有人暗中靠近,守卫们一下子就能发现,但是今天的守卫好像格外的少,偶尔能见一两个,也都是无精打采的,根本没人好好看守着,不一会儿便有三个黑衣人鱼贯而入。
赵佑在黑暗中惊恐的瞪着眼睛,分毫不敢睡,但郑雲却睡得呼噜连天了。
“郑雲,郑雲”赵佑小声心里怕,小声喊着他,但他除了均匀的呼噜,啥声儿也没有。
黑衣人脚步轻轻,迅速的朝这里跑过来,赵佑似乎听到了点声音,手脚都开始发软,直接冲着外面喊:“来人啊,快来人!”
赵佑喊了半晌,连人影子也没见着。
赵佑越发害怕,几乎带着哭腔:“把你们徐敏忠大人叫来,我要见他!我有重要的话要跟他说”赵佑这话还没落音,借着天牢上大小的天窗透过来的光亮,便看清了面前站着的蒙着脸的黑衣人。
赵佑吓得忙后退:“你、你们是什么人?”
“来带你去见阎王的人!”那三人说着,便拿剑砍断了门上的锁链,才要推门而入,便见身后一直均匀的呼噜声不知何时停了,一阵锁链便打开的声音,等他们回头,郑雲已经一人给了一拳。
这两人晕倒在地,剩下那个想也没想,先把地上晕过去的两人抹了脖子,这才提起剑朝郑雲刺来。
“真狠!”郑雲感慨一声,转头捡起地上的剑,就跟那人对打了起来。
这个刺客武功不低,郑雲同样也不差,而且郑雲是从战场上厮杀下来的,浑身的弑杀之气就镇住了这刺客。
赵佑看得心惊胆战,冲着郑雲喊:“留活口,留活口!”
郑雲懒得理他,这群人分明就是死士,连晕过去的都要先灭了口,就算能抓住他们的活口,也不一定能问得出东西来。
那刺客不敌郑雲,知道将要败落,最后一剑干脆收回,直接抹了自己脖子。
赵佑看着这一切,不满的抱怨了郑雲一句:“不是让你留活口么。”
郑雲心里暗骂蠢货,转头去搜那些人的身。
赵佑翻了两个人,直接从一人身上摸出一块腰牌来,上面赫然写着八皇子府四个字:“这这这,居然是老八想派人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