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都没想到太后会这么做,召颜愣住了,白倾沅愣住了,甚至皇帝也愣住了。
皇帝想了又想,看着跪坐在地上哆哆嗦嗦再不敢吭声的召颜,和被拖出去的女使,禁不住出声道:“母后……”
“去看看周才人吧。”
太后看了眼他,语气虽还和缓,流露出的眼神却容不得人拒绝半分。
“是。”
年轻的皇帝在太后面前,终究还是没有任何底气。
他颓然起身,向后面的偏殿去。
远远地,白倾沅看见他落寞的背影,和明黄衣袖下逐渐攥紧的拳头。
他才十六岁,那是他的第一个孩子,他内心的不安与惶恐,不比任何人少。
皇帝走了,接下来是不是就要继续处置宫女了?
白倾沅后退几步,身子堪堪遮住泠鸢和南觅半边,生怕太后也把气撒到她们身上。
太后却向她招了招手。
她不明所以,虽然心慌,也还是过去了。
“不用怕,哀家知道不是你。”太后慈祥的面庞好似映了佛光,金灿灿的,她拉过白倾沅的手,安抚性地拍了拍,“今儿个你也吓到了吧?赶紧去偏殿坐着,喝一盏茶,好好歇歇。”
这事情还未解决,太后就叫她离开,显然是心中已有了判断。
白倾沅下意识瞧了眼跪在地上惊魂未定的召颜,又不安地看了看泠鸢和南觅。
太后见了,松了口道:“叫她们俩跟着你一块儿下去吧。”
“多谢太后娘娘!”
无论怎么被冤枉都笔挺如竹的膝盖,却因太后的一句赦免而弯曲。
白倾沅中规中矩地谢了礼,带着她们俩去了偏殿。
后来太后和召颜说了什么,她不得而知。她只知道,那日召颜身边的女使,是真的被活活打死了,而周才人身边的宫女,皆被罚入了浣衣局。
周才人失了孩子,位分升到了美人;罪魁祸首召颜,则被要求在家面壁思过三个月。
害死了皇帝的子嗣,却只是面壁思过三个月,太后对自己的侄女,不可谓不偏袒。
上一世的她以为,太后对自己的宽容与信任,皆是源于她真的喜欢自己,爱护自己。现在想来,还真是可笑。
原来她所有的偏爱,早就在暗中标好了价。
她只是还没到可以动她的时候。
等到白家落魄的那一天,等到西郡颓败的那一天,她的下场,甚至不会好过召颜身边的那个女使。
不过,这回她不在宫里,周才人的孩子却照样没了。她想知道,这回的召颜,又是怎么办到的。
于是她委婉地问了南觅:“你说说,周才人的孩子是怎么没的?”
一提到这,南觅便有了许多话:“正值盛夏,御花园蓬莱池上的荷花开的尤为好看。说是召家六姑娘正巧在池边赏荷,碰见周才人路过,便拉了她想要小酌。周才人不愿,召家六姑娘却不肯放人,非得拉着她喝一杯,这拉拉扯扯间,两人就一起摔进了池塘里。”
白倾沅听了,“噗嗤”一下笑了出声。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办法,还真是只有召颜这种人才会想的出来。
“县主还笑。”
南觅替她收了汤匙,见她这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心下颇有些着急。
白倾沅打趣道:“南觅你未免太过冷淡,召颜做的这些事,难道还不够好笑吗?”
或许从前,她还会捧着良心关心一下周才人,可经历了那么多,看清了那么多之后,她已经见怪不怪了。
前世的召颜也好,周才人也罢,于她而言,都不是什么好人,那她又何必多此一举呢。
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南觅恨铁不成钢道:“召家六姑娘此番虽莽撞,但也是提醒了太后娘娘,皇上的第一个孩子,该有个正经所出才是。”
“只要是后宫妃嫔生的孩子,哪一个不是正经所出?”白倾沅反问道。
建承帝十一岁时,由太后和摄政王辅佐登基,如今不过五个年头。
十六岁的小皇帝,后宫只有两个正经的妃子,一个陈贵人,一个周才人。
“陈贵人和周才人,位分都还太低,若是皇后都还未立,便叫她们诞下子嗣,多少,是有些不妥的。”南觅意味深长道,“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恃宠而骄惯了,没有守过规矩的人,一时又如何会甘心向他人俯首称臣?”
这话就差没有明着敲打她了,白倾沅注视南觅良久,终于缓缓开口道:“你的意思是,太后要往后宫塞人了?”
南觅纠正她:“是要塞能做主的人了。”
后宫里能做主的人,还能有几个?
白倾沅揪着被子后退了半分,警惕道:“你这么盯着我做甚?”
“县主。”南觅叹一口气,替她扯下被子摆平,“太后娘娘叫您居兰阙殿,您还不明白吗?召家姑娘费尽心机不让后宫有孕,为的不就是将此事搬上台面,与您争上一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