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满目都是火。
熊熊燃烧的烈焰不断席卷而来,爬过冷宫一寸一寸灰蒙砖瓦和枯荣已久的草木。
白倾沅面如死灰,一步步地后退着,后退着……
可她还能退去哪里呢?
冷宫的尽头,是越不过的高墙,高墙之上,仍是火热的灼烧。
呼吸逐渐困难起来,后退的脚跟抵在棕屉处,白倾沅踉跄一下,喘着气跌坐在床榻边上,双目逐渐失了焦距。
她久病无医,退无可退。
她走不动了,她逃不出去了。
四面八方皆是妖冶跃动的火焰,紧锁的朱门将她隔绝在救赎之外,她绝望地瞧着,心想,这群人终究是要将她逼到红莲地狱才肯罢休。
自她坐上那把凤椅之后,父亲死了,母亲死了,泠鸢死了,南觅也死了,大哥失了一条腿,再不能双足行立,成柔失了她的驸马和孩子,悲痛一生……这些曾伴在她身边欢声笑语之人,一个个伤的伤,死的死,如今,终于也轮到了她。
她想,若今日真就这般死去,那她来日就算是化作厉鬼,也绝不会放过他们。
十八层地狱,她要拉着他们一起下。
还能喘气吗?她枯倒在床榻边,一遍遍地在心底里问着自己,留着这最后一口气,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冷宫走水,没有人会来救她,她只是一个被废弃的皇后,一个再无任何利用价值的弃子。
没有人会来救她。
没有人。
呛人刺鼻的烟灰四处乱飞,她忍不住咳嗽了一声,而后便跟停不下来似的,咳嗽地越来越急促,越来越难受。
胃里像藏了一把火,喉咙跟烧穿了似的,痛苦万分。
她缓缓断了气息。
最后的最后,只剩漫天的火光。
“阿沅!”
“阿沅!!”
冥冥中似乎有人在喊她,可她已经睁不开眼了。她悲哀地想着,还是不能睁眼的好,毕竟就算能睁眼,她又能指望谁来救她呢?
她白倾沅,终究是要命丧于此。
嗯?等等——
怎么觉着自己在颠簸?
白倾沅动了动手指,艰难地眯了两条眼缝出来。
入目是摇晃不已的马车顶,耳畔隐隐有流珠碰撞的声音,倏忽,一道惊呼响起,传入耳中。
“你醒了!”
是谁?这是谁的声音?
白倾沅脑海中仔细分辨着,过了许久,才模模糊糊地想起来,这似乎,是她小姑子的声音?
“成熙?”
她的姑姐,当今皇帝的亲姊妹,成熙长公主。
她不确定地开了口,那微弱沙哑的声音,自己听了都百般嫌,也不知她那小姑子听见没有。
成熙听见了。
她虚虚地拍了拍白倾沅的衣袖,哄小孩似的道:“是我。吸了那么多的浓烟灰烬进去,你先别开口说话,不然受罪的还是你自己。”
浓烟?灰烬?受罪?
白倾沅一时有些怔愣,原来,她还没有死吗?
她没有死,她竟然还没有死……
一旦有了这样的认知,白倾沅便觉着原本停歇的身体各部又开始复苏了起来,方才仅仅吐过两个字的喉咙,终于后知后觉地叫她感受到了灼烧的疼痛。
痛,是真的痛,她居然真的还会痛,她是真的没有死……
她开始用心留意自己目前所处的环境,发觉自己正被成熙抱着,此刻枕着的,也是她的大腿。
“谢谢”两个字还没说出口,马车就猛然震动了一下,叫白倾沅本就破败不堪的身体各部雪上加霜。
她措不及防地被颠了一下,一声咳嗽过后,喉咙里逐渐涌上一股血腥味。
成熙也没料到马车会颠,双手稳住白倾沅后,赶紧喊了前面的车夫询问情况。
车夫开了半扇木门,通报道:“公主,这路不能走,前头似乎有德昌侯府的马车过来!”
“德昌侯府?”成熙惊呼一声,“他们在这做什么?”
“属下不知。”
成熙瞧了眼自己膝上奄奄一息的白倾沅,心里的担忧提到了嗓子眼。
德昌侯召家是太后的娘家人,白倾沅如今虽已是个废后,但若是叫他们当场发现她带着废后私自出宫,定又是一场不小的腥风血雨。
她一思量,赶紧问道:“这附近有没有什么寺庙道观?”
她们这一路原就是走的小道,沿路要寻人家藏匿也难,不如直接躲进现成的寺庙或是道观。
车夫回她:“最近的就是南面的灵泉寺。”
“那就去灵泉寺!”成熙当机立断,俯下身子对白倾沅道,“前面有召家的人在,咱们的马车直接在这里掉头太危险了,定会引起他们的注意,我将你放在马车内,让车夫带着你去灵泉寺,我下去,引开召家的人。”
“成……熙……”
白倾沅面色痛苦,似有什么话要交代,成熙等了会儿,见她五官都拧在了一块儿也挤不出半个字来,只能作罢。
“活下去,阿沅,答应我,要好好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