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家大小姐秦默在她十六岁的时候从自家门口捡了个人。 这人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倒在秦府大门前,一双鞋子早已破的露出了脚趾,面黄肌瘦,奄奄一息。 秦默一大早领着两个小厮一个丫头要出门去,打开大门就看见这个人倒在门外一副要死不死的模样,便自作主张叫人把他抬了进来。 这人看起来一副快死的样子,却在喂了一碗粥之后活了过来。 秦默晚上回来的时候,突然想到早上被她捡进家的人,于是在晚上吃饭的时候对父亲提了一句。 “阿爹。”秦默说,“今早我在门口捡了个人。” 秦老爷摆摆手:“随你。”端起眼前的茶杯喝了一口,又道:“别给我惹乱子就是了。” 秦默点点头,放下碗筷带着丫头小厮一路飞奔去了安置那人的偏院。 秦默跑起来,腰间的挂着的铃铛叮当作响,好听极了。 进了院子一看,那人已经起来了,还洗了澡换了衣服,那脸白白净净的,脸上带着几分阴柔之气。 那人正在院里拿着一根小木棍在空中飞舞,脚下踩着秦默看不懂的步法。 这是在练剑吧?秦默想。 那个人看见趴在门后一身紫衣的秦默,拱手作揖:“秦小姐。” 他一开口,声音也是极其悦耳。 “你好了啊。”秦默见自己被发现,捏着自己的衣角走过来坐在院子里的凳子上:“白天我看你趴在门前,我就把你抬进来了。” 白天那人蓬头垢面没看清他长什么样子,现在洗干净了一看竟然还是很好看的。 “多谢秦小姐救命之恩。” “你叫什么名字啊?”秦默此时只觉得他好看,楞楞的问出一句。 “未央。”那人回。 “未央……”秦默念了一遍,旋即摇了摇头,甩得身上的铃铛都响了。 未央挑了挑好看的眉毛,问到,“秦小姐为何摇头?” “我阿娘说,未央这两个字是不吉利的。” “为何?” “我也不知道……”秦默咬了咬手指头,思考片刻回答道,“不过我阿娘说的准没错,你以后不要叫这个名字了。” 然后她站起来几步跑到未央的眼前,虽说她已经十六岁,长得却不高,还不到未央的胸口。 她抬起头,对着未央说到,“我给你起个名字吧,叫秦舒,以后跟着卢青当我的侍卫怎么样?” 未央眉头几不可见的皱了皱,旋即恢复如常,正要说话,又听见秦默煞有介事一般加了一句,“这样最好了,反正你也没地方去……” 她刚说完这句,院外传来一声炸雷似得声音抗议到,“小姐先说好了,我的床和枕头是不分的。” 秦默又丢下未央,转身跑出院外,狠狠的踢了那个大嗓门一脚,道,“就你长了嘴会说话是不是?再顶我嘴我扣你这个月的月银!” “再说了。”秦默顿了下,“我又不会让他和你一个屋。” “就是就是。”一直站着不说话的小丫头阿凉也跟着附和,“就你那屋,乱的就差没养猪了,小姐怎么会让未央公子和你睡一个屋?” 秦默便又跑到未央跟前,这次她站在了凳子上,勉强到了未央的肩膀处,“我觉得秦舒你的功夫是应该是好的,过几天等你伤好了顺便也教教我功夫吧,我把卢青和阿凉给你使唤!” 随后听见一阵叮当声响,秦默已经像一阵风一样拉着阿凉跑了。 未央,“……” 还真是……风一般的…… 秦默走了以后,未央一口气还没喘上来,卢青那个大嗓门又径直走到他身边围着他打转。 光是打转还不完,嘴上还时不时来几句评价,比如,“嗯,不就是比我白点” 再就是,“好像是比我高点哈。” 要不就是,“看这瘦弱的身板真的能打架吗?” 还有,“看起来好像连阿凉都打不过啊。” 听得出来,卢青已经在努力克制着自己的声音了,但是那副大嗓门还是震得未央脑袋嗡嗡作响。 最后摇着头下了结论,“还是我比较壮实,可以保护小姐。” 未央终于忍无可忍,提着他的后领把他丢出了院外。 第二天一大早,秦默领着卢青和阿凉,顺带拎着两个食盒,美其名曰要给自己的师傅送饭吃,秦老爷想的是,只要秦默不给自己惹麻烦,怎么样都由着她。 院门一开,她便朝里面叫了一句,“秦舒!” 未央把她带到小院,那小院已经被未央收拾的一丝不苟,顺便开口提醒她,“不是秦舒,是未央。” 卢青和阿凉也想跟着一起进去,被秦默一眼瞪在了原地。 晚上的时候未央没太看清这位大小姐长什么样子,现在看来,秦默的一张脸长得甚是可爱,腮上垂着点婴儿肥。 未央一愣神,她长得跟自己记忆里的女孩子相差甚远,他记得那个女孩子长着一张极为明艳动人的脸,如过不是……如果不是她脖颈间挂着的玉坠,他几乎要以为自己找错人了。 秦默刚刚还想就着叫“未央”还是叫“秦舒”这个话题跟他好好聊聊,就看见他一直盯着自己的胸口看,背后突然凉了一下。 她连忙双手护胸,“你你你,你干嘛呢你,再看把你眼珠子剜出来!” “小姐的玉坠很别致。”未央移开眼,“人家都是戴观音佛祖,不知小姐为何戴一只狐狸啊,还是个满是裂纹的狐狸。” “啊你说这个啊。”秦默指着那玉坠,“听我阿娘说这是我娘胎里带出来的,本来不是这个样子的,自从那次……那次之后,这玉坠便变成这样子了。” “小姐,我们俩能进去了吗?”一道炸雷般的声音从门前传来,卢青故意扯着嗓子喊院里的人。 “小姐?”阿凉的声音柔柔的响起来,“小姐你再不放我们进去饭都要凉了,这天怪冷的。” “进来吧,都进屋里去。”秦默搓搓鼻子,“我也觉得秦舒这里冷,卢青你去多点几个火盆。” 卢青应了一声,任劳任怨的去找煤块点火盆,阿凉把她们带来的菜一道道布下就要告退。 于是秦默和未央一起坐下,秦默的嘴是一刻都闲不住,吃了两口又忍不住和未央扯起皮来。 “秦舒你长得可真好看啊。”秦默咬着筷子,一双眼睛紧紧的粘着未央的脸。 未央懒得再改她的称呼,于是咽下口里的菜,吐出一句,“还行吧。” “这哪里是还行。”秦默放下筷子,正经严肃的道,“秦舒你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人了,比那些来求亲的公子哥们都好看。” 未央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的跳个不停,于是伸手揉了揉。 秦默却像看见了了不得的事物一样,“你看,你就是头疼的样子都比他们好看。” “谬赞了。”未央总算觉得自己没找错人,她还和以前一样的烦人。 “你说……”未央忽然低低的道,“人是怎样对待自己的救命恩人呢?” 秦默忽然被他问住了,认真思考片刻,她开口道,“我爹常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那……妖呢?” 秦默并不知道他再说什么,但也老老实实的回答,“唔……我觉得应该也和人差不多少吧。” 未央扯起嘴角朝她一笑,“那这妖可真够惨的。” “……为何?” “你想啊,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的话,那人要报一世,妖岂不是要报好多世?” “我随便乱说的。”秦默低头扒了口饭,嘴里含糊不清的道,“妖和人的报恩之法难道还有不同吗?依我看来来回回不就那几种。” 未央挑挑眉,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姿态。 秦默认真的想了想,“要么是当牛做马,要么就是以身相许。” “何为当牛做马,何为以身相许?” “如若这妖看不上这人,便是当牛做马。”秦默说一半就住嘴不说了,未央自然知道她下一句要说什么。 “换你呢?”未央问,“你是想让那妖当牛做马还是以身相许?又或许是想让祂报一世还是好多世?” “……依我看啊。”秦默一本正经的道,“这要看那妖长得好不好看了,若是祂长得和秦舒一样好看,我自然是要祂以身相许,至于报几世,我觉得啊,只报一世便好了,那些报好多世的,一般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小姐从哪里看到这个的?” 秦默抬起头来,一脸正直,“戏本子里都是这么写的啊。” “其实也还是有第三种的吧……”秦默想,“大概就是你救我一命,我再救你一命,从此两不相欠。” 秦默真的跟着未央习武了。 她每天一大早便穿着一身紫色的劲装,腰间挂着一个铃铛,带着卢青和阿凉匆匆的跑来。 而未央则换上了一身骚气的红衣服……那是他皮毛本来的颜色。 “你说。”未央用胳膊肘捅了捅卢青,趴在他耳边瞧瞧耳语,“咱们小姐是不是中了什么病?” 卢青翻个白眼,操着他那副大嗓门叫到,“呸呸呸,别瞎说,咱们小姐可健康呢。” 他指了指院子里拿树枝当剑耍的女孩子,接上一句,“生龙活虎的很,我看再过几个月都用不上我了。” 阿凉转了转眼珠子,捂住卢青的嘴道,“有的有的,确实是有的。” “有什么?”卢青含糊不清的道,“你别告诉我咱们小姐真的中过什么病。” 阿凉看了眼耍棍子耍的开心的秦默,这才小声道,“小姐十二岁的那年冬天,大概也是这么个天气吧,她跟着老爷和夫人去青宗山礼佛,小姐贪玩,大晚上的跑出去掉进青宗山的悬崖底的水潭里了。” 卢青睁大了眼睛,压着大嗓门道,“那不是要摔死了?” 未央眨眨眼睛,表示自己赞同。 “怪就怪在这。”阿凉道,“多冷的天啊,那潭水竟然没结冰,老爷带人找下去的时候小姐已经躺在岸边,老爷找了好多大夫给小姐诊治,大夫们都说小姐健康的很,只不过从那以后小姐就再也长不高了。” 未央做若有所思状点点头,他知道那只玉坠是怎么碎的了。 “不过啊。”阿凉顿了一下,“大小姐只有戴着她的玉坠才能健康。” “为什么呀?”卢青差点一嗓子又吼出来,挨了阿凉一巴掌之后压低了声音,“那玉坠真有那么神?” “就是这么神啊,小姐不戴那玉坠的时候就会发烧,再严重还会昏倒呢。”最后阿凉总结到,“不愧是小姐娘胎里带出来的东西啊,小姐真有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