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后的山野浩渺,寂静,山鬼如疾风般在林间穿梭,傅九襄身上滚烫如火,他强有力的臂膀拥着苏知玺,将他牢牢箍在了怀中。
扑面而来的寒风如细细密密的刀刃刮的人双颊泛疼,苏知玺围在脖子上的毛领被烈风吹得四起,尽管浑身冻的僵硬,但坐在山鬼背上疾驰时的快意喷涌而来,这飞驰的快感几乎要将他淹没。
林间古树上挂满了晶莹剔透的冰柱,碎冰落在地上马蹄踩踏而过,挂在树梢上的雪受不住重簌簌落下,惊动了在雪堆中觅食的鸟,傅九襄吹了声口哨,山鬼慢慢停了下来,马蹄声逐渐轻缓,苏知玺悬了一路的心逐渐回归原处,他伸手搓了一把被寒风吹得失去知觉的脸,慢慢呼了一口气,肺腑畅快。
方才山鬼疾驰,苏知玺紧张得浑身僵硬背部挺得笔直,此刻放松了下来,他整个人骤然卸力,下意识地往后靠去。
“大公子,可得坐稳呐。”傅九襄托住了苏知玺的腰,轻笑了一声。
傅九襄的呼出的气息滚烫灼热,甚至因为这一路的疾驰他额头还冒了一层薄汗,此刻他贴过来,苏知玺只觉得自个儿揣了个炭盆,从头到脚的冷意都被驱散了。
方才从悬泉置中一骑先行,傅九襄也没有勒缰绳,就沿着马道奔驰,山鬼不认路,此刻停在林间,身侧是茫茫白雾,竟无端生出了一股不知今夕何夕天上人间的缥缈。
山间一片寂静,唯独偶尔传来一声鸦鸣,苏知玺侧头:“小王爷还知晓如何走出去么?”
苏知玺眼睫轻颤,傅九襄看的出了神,白玉似的双颊就连眼底那片乌青都格外撩人,像是远山投下来的青色阴影,朦胧绰约。
“抓紧了。”傅九襄揽住了苏知玺,一声高喝:“驾!”
喉中灌进来的是清冷的风,胸腔内流淌的却是滚烫的血液,苏知玺热血沸腾,感受着山风与自由的牵引,他好似从牢笼中挣扎出来的猛兽,骨子里头的反骨在反复拉扯。
骑马奔驰脚程快,傅九襄赶到下一个悬泉置时才堪堪黄昏,他吹着口哨唤来了那只灰隼,在它腿上绑了张纸条,回头看着苏知玺道:“我问问青山他们到哪儿了。”
这一路上人烟稀少,所到之处尽是荒野,苏知玺常年居于丞相府,没见过此等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壮阔景色,尽管骑了一天的马大腿处早已磨得隐隐作疼,但他仍旧站在悬泉置外,满心向往地望着入目平原。
傅九襄在喂马,山鬼被绑在树下,不耐地仰天嘶鸣。
也不知傅九襄身边的生灵是不是在沙场上待久了,无比灵性,无论是鸟还是马都像是听得懂人话,此刻山鬼低头蹭着傅九襄的脖颈,模样说不出来的乖顺。
苏知玺走进了,伸手想摸一摸山鬼的脑袋,但又踌躇不敢上前。
“没事,他认识你呢。”
山鬼撅了撅蹄子,似乎对傅九襄的话表示不满,马鼻子发出了呼哧呼哧的呼气声。
傅九襄拍了一巴掌它的脑袋,“敢踹人明儿不给你喂吃的了。”
山鬼立马安静了下来,将头往苏知玺那边挪了挪,模样温顺。
灰隼飞得快,没一会功夫就飞回来了,停在了傅九襄的肩膀上,苏知玺趁着傅九襄拆纸条自顾自出了悬泉置,穿过狭长的马道,站在了土坡上。
土坡荒草丛生,落雪淤泥夹杂,昏黄的光影将他的身影拉的修长,衣袂翩翩,黑发遮住了眉眼,辽阔的天地间似乎只剩下了他一人,一眼望去天与地似乎交织在了一起,天边的阴云浓稠的像是一团化不开的黑墨,在这茫茫荒野上平添了一分压抑。
身旁传来一阵脚步声,傅九襄将手中的信纸递到了苏知玺跟前。
“殿下行至哪儿了?”这天鼾冷,苏知玺不愿伸手。
“没出发呢。”傅九襄嘲讽地笑了笑,“老三老五就在咱们出发的悬泉置,吵了一天,此刻天色已晚,又住下了。”
苏知玺哑然,半晌后,他才悠悠说道:“陛下派两位殿下一同来幽都,可曾想过这两人会因为彼此不对付而耽误脚程。”
“等着吧,这一路有的闹。”傅九襄不耐烦傅乾毓傅乾辉两人因为屁大点事耽误路程,“不过他们停一天也好,正好能接到烛都来的赈灾银两。”
“咱们这一路过来,动静有些大啊。”苏知玺望着傅九襄,眸色幽深。
傅九襄眼中带笑,带着不可言说的戏谑,“怎么,大公子想搞点事情?”他小拇指勾着苏知玺的发尾,神情散漫。
“若是放出消息,途中两位殿下因相处不合而导致脚程变慢,幽都那边想来会松一口气吧,毕竟他们又多了做准备迎接两位殿下的时间。”
“说不定还会在私底下希望咱们最好走不完这一程,打道回府呢。”傅九襄轻声说道。
两人目光碰在一起,相视一笑。
“去吗?”苏知玺做着口型。
傅九襄指尖缠绕着苏知玺的发梢,黑发就像是从他的指尖生出来一般,相依相绕生生不息,缠绵却又磨人。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大公子怕不怕?”
“怕呀,幽都天高皇帝远的,太守只手遮天,连雪灾此等天灾都能瞒下来,在下怎么不怕。小王爷可得护我周全才是啊!”苏知玺叹了口气,她最终虽然说着求饶,但眼中却装满了笃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