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面具被打落,是一张劣童般的脸。它在阿战脚下惊骇万分,一双眼睛在寒火漆黑的月下惊恐瞪大到极致,仿佛刹一刻就要瞪裂眼眶。
这…这是…………
这个眼神……
而与此同时,鬼道罪人间则是翻天动地一通,土碗打碎,勺筷掉折。成千上万禁鬼皆是地动身摇,连鬼集上的落地灯笼都打翻在地,众鬼皆慌成一片。
四处沉寂,只余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而宋迎秋睁开双眼,未待他反应过来身处异处时,只见入幕的场景,实在令他心血凝聚,指尖发痒。
连心血…都不由自主的颤动……
这是…清林城。没错,这是清林净风昙。
此时在宋迎秋眼中的清林净风昙却是完整,是没有受过血洗的。是那么的熟悉,那么的温暖……
清林净风昙,如雪雅致,文风高洁,深山云间上,脚下人间游。之而净风昙的建设也是在当时世道之中最为隐逸又不失精雅的城邬。
其昙的尊主家门则是为一道长阶,其阶宽阔无比,阶道两旁则是种着高大的落叶乔木白玉兰,而当徒行刹时之后,则是可以望见兰亭与小旁院室。
宋迎秋双目遥望过去,亦是如回旧梦,人间理想。令他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半响,宋迎秋终于抿了抿双唇,手执玉扇之际便是抬动双脚,缓缓的走了过去。
脚踏石阶碧路,如同雪缀人间般微微盘旋的白蝶飞绕。玉兰韵染两边怡情,阵阵兰花的清香弥漫于整个净风昙间。一切都是那么的真实,连抚过两边碎发的清风都是那么的熟悉。
半响,宋迎秋却是听见了一声很轻很温柔的笑语从不远处传来。随之,宋迎秋便是看见了不远处的两个人影………
那一刻,宋迎秋双目睁大,手中的玉扇猛然捏紧,而动魄之中心血凝成泪雾,心脏痒疼之际化为一道清林之风。双眼之间的朦胧水雾遮挡了视线,而宋迎秋的双手更是不由自主的开始颤动起来。
那是………
十二月中没了光度的阳色洒在亭中两个小孩的身上,而却是折射出一种朦胧得令人患得患失的忧伤之韵。
一高一低的风筝如同春燕般在冬时飞于半空之中,只见一小少年极力奔跑于前,而后前那个略头小的则是留着鼻涕嗦着哈子看似手脚笨蹉的跟在他的后面。
牵着高处风筝的小少年笑着大喊“阿秋,你跑的太慢了!”
后面的小少年听到之后,则是心中着急,却又不敢表现出来的紧张回答“师…师兄!我、我快飞起来了!”
然而,他的风筝却是越飞越低,直到绊脚摔跤,牵着的细线被枝尾划断,风筝,终于飞起来了,但却是以另一个方式。
看着翱翔于天空却又离他而去的风筝,小宋迎秋懵了。片响,冷风吹了过来,鼻涕流到上唇嘴边。他紧张了,慌了,不知所措了………
这是师娘给他跟师兄买的风筝…怎么办……我把它弄丢了…………
忽然“阿秋,风筝飞了。”
又道“阿秋,那我们就一起玩吧。”
那一刻,心绪化为万千蛾蝶飞散人间,闲怡的清风浅阳却是令人痛彻心扉,心脏…好像裂开般疼痛……
阿秋,你跑的太慢了…
阿秋,风筝飞了………
声音,语句,与从前,一模一样。
心跳…停不下来的加速狂奔………
谁?是谁的风筝飞了?又是谁在叫着阿秋?
旧忆划破人间书香,片响,一滴眼泪划过脸颊,清风之下脸颊忽感微微凉意。因此,宋迎秋便是猛然回过神来,而待目中泪水被清风吹干之后,眼前的一切却是如同也被清风吹散了一般,只余黑夜下的树林。
见此,宋迎秋则是立即醒过神来,心中颤动一番之后,则是呼出一口大气,努力让自己平定下来。随之便是心中道了声“鬼道幻术?呵果然厉害……”,放眼一望,宋迎秋则又是处身于大山林间,而正当宋迎秋转过身来时,一群牛鬼蛇神的纸扎劣童正围在他周围。
果然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而温兰书那一边,亦是如此。
温兰书原本坐在白轿之中,而正于轿外一阵慌乱之时,他却忽然闻到一阵奇香扑鼻而来,而仿佛只是眨眼之际,却是身处异处了。
睁开双目,温兰书愕然一下,原本的流萤亦是消失无迹。而轻微的清风吹过面庞之时,温兰书则便是清醒过来。
而他已然不知,他现在竟然站在了金陵城关迎内的悦子城将军殿的祠堂之中。
而殿内四处却是乱成一片,火烧火燎。从古至今而打造的七代七尊天之骄子神督像被砸得残缺不堪,而好在其中最为高大最为凿工精致华丽的八代将军之子还尚好完存。
心中奇疑,而当温兰书微微转眼之后,而数十层石阶之下,则是群人聚首。
这是………
不对,这个场景…为什么如此似曾相识………
温兰书不由微微皱起一双秀眉,而正要开口之际,只闻一位手举火把的人大道一声“就是他!”
语落,另一人道“没错!就是他!”
一人问“北溟将军!你怎么还不动手!”
另一人怒道“北溟将军!像他这种凶邪之物,就该立刻处死!你怎么还不快动手?!”
而耳闻众人议论纷纷之时,温兰书不免满心疑惑,其心却是微微缓速跳动起来……
怎么回事………
而冥冥之中却是听到一个虚弱不堪的声音从身后传出,他道“兰书…动手吧。”
兰书动手吧…温兰书立刻愕然,但指尖不由得微微颤抖起来了。片响,他开始缓缓转过身去,微微慌愣,一双秀眉紧皱。
在那七尊神观之下,一位青年男子正负伤单跪于此,他一双剑眉朗朗英气,但苦笑而现的面容之上却是令温兰书顿时想要嚎啕大哭。他想喊,但却又不知怎做开口,只余热泪在眶中打滚,心脏像被活生生的撕裂一般疼痛。
而此时此刻,殿堂之下又有人大喊“逆行非常道者,乃千古罪人,罪不可赦,这是金陵悦子城一代公家的规矩,怎么到了如今,却还想着护短了不成?!”
“温如枫,私藏神物,不惜万千百姓之性命,有什么资格当悦子城家主!有什么资格当金陵城的大将军!”
石阶之下人声鼎沸,手中一火把把夜空全部照亮,而温兰书看到的却是人人的愤怒之意,连他们手上的明光,都刺眼到令人发疼。
“…兰书,杀了我…………”
刹时后,身后的人艰难的站了起来,且缓缓的走向了温兰书近处。
“杀了我……活下去……”
残留着一线温度的剑柄被送到掌,看着眼前的人温兰书已经僵住了,血的腥味如同晚风窜入鼻间,声音卡在喉咙里化为泪水夺眶而出。
而如同荆棘利剑般的声音却还在耳边响起徘徊“杀了他!神物就出来了!”
“杀了他,我们就可以活下来了”
“快杀了他!!”
“快杀了他!!!”
“快杀了他!!!!”
“快杀了我。”
声音,穿透了耳间。
身于高处不胜寒,一朝花开,一朝花败。天之骄子,承受千人摩拜,却受万人所踩,金陵悦子城之长主温如枫,逆行非常道而私藏重生神物,千古罪人也。今特令北溟神督温兰书,成功将他击杀………
灵噬,至阴极寒之物,封于骄子之六脉,但世人皆知神物重生万物,却不知其乃令人间生灵涂炭之妖。
“兰书,杀了我…灵噬将作永远消失。”
“我一死,天下才不会因此大乱。”
“不要恨,不要怨………”
“他们…也只是听信谗言,他们也只是害怕而已。”
脚,被无形的锁链牢牢铐住在原地,而迎面而来的人却已在耳旁说着断断续续的话语。剑,穿过身体直刺心脏,至死无声的人却还在殷殷垂念着天下。血,沿着白刃流过忘川,含泪不舍的人却已垂下了那最后安抚于脸上的手掌。蛀食的白蚊早已侵略了四肢百骸,疼痛的感觉早已麻木。
“对不起…兰书啊………”
“阿爹…要去找你阿娘了………”
阿爹,不能再陪着你走下去了。
其实噬灵根本不在阿爹的体内,而是在你的体内。
“所以,活下去,将灵噬永永远远的封印起来………”
“这样,金陵城的百姓才能活下去。”
你,才能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