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沂州地方的解试出现三位少年天才,依我之见……”
“仟州有大量归民涌入,人心不稳,胡民作乱,若是不加派人手加以管制……”
接连抛出几件不大不小的事后,左首第二位的任家家主站起来,道:
“诸位大人都知道,两月之前,皇上革了王参逸的职务,改任程墨为户部右侍郎。而程墨此人不过是个商人之子,不知怎么得了皇上青眼,自中举以来步步高升,此次更是坐到了正三品的位置上。但我朝以来,万没有商人之子居如此高位的。我与颜大人论定于明日上书,请求皇上收回成命,届时还望各位大人声援一二。”
他坐下不多久,便有对座的余家家主径直站起来:“任大人此言差矣。皇上任命程墨已是两周之前,更是早在一周前便正式上任。我等现在提出异议,可不是对皇上的不满?”
“余大人此言有理……”
“本朝素无明法规定商人后代从政的问题,若是拿来说事未免遭人攻讦……”
“可户部右侍郎的位置马虎不得,怎么能让他一介寒士做了去?”
“敢问沈大人有何见解?”
沈镜并未站起,只是环视了一下在座各位:
“既无违祖制,又是皇上任命,程墨此次升职,自是无可指摘。”
下首顿时有些闲言碎语。
“但此类重大职务一向由世家担任,户部又是财政尖要,放由程墨如何能交心?”
“王参逸是受六月的洪泛溃堤一事遭罢黜的,此等重大差错,本来就是世家的污点。”沈镜轻咳一声,面上缓缓地多了一丝红润,“贺州段的堤坝由世家集资百万修建,耗时一年零三月。今年洪水不过涨了半丈多,却大面积溃堤。这等骂名,在座的各位大人哪个抗的下?”
在座的人面面相觑,一时无人敢言。
世家皆为名贵之后,但其中也分三六九等,秦、颜与曾经的沈、谢四个世家都经历了不只一朝的风风雨雨,位次最上任、白、江、陈等家比后有余,向前不足今次又有熙熙上来者,虽在朝中如日中天,家财颇丰,但底蕴不足,在此等盛会中堪堪位于中席罢了。
至于沈镜若是他开口了,便是几家联合说破嘴皮子也改不了的。
况且这席上真正有分量的人还静坐着品茶呢!
这时陪席上一位世家子站起来谨慎地开口问道:
“那……依沈大人看,这程墨?”
茶盏盈起丝丝热气。沈镜轻轻揭开,指节缓缓地抹过边缘。他坐得挺拔,又悠然惬意,仿佛与名士品茶论道、切磋禅意。
“程墨上任,一方面能撇清世家在这次水灾中的干系,另一方面,等他收拾了烂摊子,再琢磨革去他的官职也不迟。况且,陛下现在正在兴头上,不论是我们中的哪一位出面拂了他的意,都不妥当。”
“只是皇上年轻气盛,看人眼光还不够。程墨此人,贪小利而无大气度,公私不分,更是骄纵仆从于闹区伤人。他素来劣迹斑斑,届时由颜大人参上一本足以。”
众人回过首来,纷纷点头称是。
“沈大人言之有理。”
“依你之见,程墨卸任之后,推举谁更合适呢?”秦翊问。
“备选的人秦二公子就很不错。子瑾兄,秦家在户部这块一直心有余而力不足,这次便是个大好的机会。”
那些个暗地里讨论的声音骤停。
秦翊愣了半刻才反应过来沈镜指的是谁,他停了酒,为难地道:
“鉴之,你知道子瑜他这些年……没什么长进,怕是难堪大任”
沈镜垂下眼帘,专心看手中的玲珑玉杯。杯里是新茶谢池春,茶叶冒了点尖,受茶水微微一摇晃,又缓缓沉入杯底。
“若是不妥,随意从分家提一个人上来便是。”
灯会未散,外面年轻士子的讨论声声入耳。沈镜站起,令人取了狐裘来,简单披了便提出告辞。
他顺着汉白玉桥往外走,提灯的下人取了两盏灯来,走在他前后,跃动的火光在夜里显得灼热又温和,映在沈镜的脸上,光影分明。
直到他坐上了车,复翻开书,却对着纸页上的小楷一阵阵地愣神。
玲珑灯会让他想起一位故人。
沈镜已许久不曾参加这等盛事了。
与秦枕危也许久未见了。
秦翊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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