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之后，半台市的雨就没停过。　　诺大的校园里除了雨声就是篮球砸地声。还有杨安拍手吵嚷：“快快快，3号，防守防守”的声音。　　　　训练一天也没有停过，可难得的是，杨安没在这群孩子脸上看到过任何不耐烦或者想懈怠的神情。斗志昂扬，一个比一个精神。　　　　她算是理解，沈泊雪曾经说的那句话了，他们比谁都知道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可以打篮球的机会吧。　　　　只是可惜了南宫百里。　　虽然具体的细节，沈泊雪没有向她解释，但南宫百里已经有半个月没参加过队里的训练了，他的态度一目了然。　　　　本来队伍里的中锋位置就一直空缺，这一下子，连潜力大前锋也……　　情况确实令人担忧。　　　　可就在杨安着手准备挖掘新的人才时，南宫百里居然回来了。　　　　“南宫……”　　“南宫，你回来啦。”　　“南宫……”　　队里的人都围了过去。　　　　陆陈烟只远远睨了眼，鼻孔一哼，嘟囔了句“傻B”，就拉着季风林、丁远他们继续练球。　　　　谁知南宫百里一言不发，越过人群，径直朝陆陈烟的方向走了过来。他穿着崭新的篮球服，韩式刘海上梳，被雨水染湿有些掉落，没戴眼睛，也没了之前的书生阴柔气，两眼凌厉，像沙漠苍鹰盯着猎物。　　　　叫陆陈烟不得不又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　　　　“来者不善啊！”季风林嘴上这么说，可手底下已经拖着丁远往后退了半步，两眼放精光，舔舔唇，坐等看戏。　　　　之前种种，这两人结怨可不浅啊。　　　　“林哥，”丁远压低声音，“我们不帮忙么？万一打起来——”　　　　“别搞笑了，你大陆哥可是上过拳台的人。你保护好自己，别让他伤及无辜就阿弥陀佛了。”　　　　季风林话刚说完，南宫百里就已经来到了陆陈烟面前。站定。　　　　两人都一米九出头，体格超乎常人，光光站着对峙的气场就让周围人汗毛倒竖。　　　　连远处教练椅上的杨安都站起来，捏了一把汗。　　　　陆陈烟捏着篮球衣领口在脸上胡乱抹了一把，舌尖顶住口腔壁，含含糊糊问了句：“干嘛啊？想打架？出去——”　　　　“1V1和我打一场。”　　　　“……”　　陆陈烟以为自己听错了，眉毛一吊，瞪着眼珠子：“蛤？”　　　　南宫百里攥着拳头，看到陆陈烟的表情就觉得受到了耻辱，可……　　忍吧，他咬牙，又一字一句：“1V1，你和我比一场。”　　　　“哦。”这下听清了，陆陈烟一手抓着球，一手掏掏耳朵，懒懒丢给他一句，“我不要！浪费时间。”　　　　“……”　　　　噤声。　　球馆里的所有人大气儿都不敢出一声，默念完了完了。　　虽然南宫百里平时没什么脾气，但这样被当众甩脸子，还是被他最讨厌的人……　　该气死了吧！　　　　陆陈烟不鸟他，神情闲闲，还扭头过来，朝季风林比了个“爽”的口型。　　　　季风林：“……”　　这穷鬼平时看南宫围着沈泊雪叽叽喳喳的得多压抑啊。才伺机报复。　　　　许久，还是杨安打破僵局，拍手，调回所有人的注意力：“好了好了，都散了。”　　　　陆陈烟附和：“对啊，都给我回去练球。看什么热闹。”　　　　队员才三三两两散开，只南宫百里一人还站在原地，被气的浑身直抖，狠狠瞪着陆陈烟。　　和沈泊雪聊过之后，他想了很多、很久。待所有情绪沉淀下来之后，却只剩两个字。　　“不服”　　　　沈泊雪的拒绝，适得其反，不仅没有让他退出篮球队，反而放大了对陆陈烟所有的不满。　　　　“陆陈烟，你……”　　　　“跟他比。”竟是杨安。杨教练抱胸走了过来，按住南宫百里肩膀，捏了两下。而后扭头看着陆陈烟，眉一沉，“你说不要试试？”　　　　陆陈烟：“……”　　　　*　　　　数十年之后，等南宫百里对自己的篮球生涯反思总结时，被记者问起，与篮球结缘的那一瞬间。　　　　他扶着下巴，想了很久，最后竟噗嗤一声笑出来。　　　　记者懵，继续追问：“怎么了，是想起什么有意思的事情了么？”　　　　南宫百里笑了很久，才端着茶杯，解释道：“我啊，是被情敌打趴在地上的时候，才与篮球真正结缘的。”　　　　“情敌？”　　　　那时的他们都年过半百，没了傲气，摆摆手，坦言：“对啊。我这辈子没服过谁，除了他。”　　　　话匣被打开，不等记者问，南宫百里就滔滔不绝的回忆起来：“你知道么，那臭小子当时臭屁极了，连过我三球，纵身一跃将篮球灌进篮筐……”　　　　南宫百里依稀回忆起当时的情景，学陆陈烟的样子：“……他挂在篮筐上，就这样，身子摇摆，头突然转了过来，对我说了句话。”　　　　“什么话？”　　　　“他说……”　　　　*　　　　陆陈烟挂在篮筐上，肥大的篮球服凌空飘摇，他自带气场，横眉：　　　　“……别不服气，我每天凌晨睡觉，五点起床，以常人三倍四倍的训练量要求自己，千遍百遍重复一件事情，每一分每一秒都在脑海里模拟胜利。赢你，是我应得的。”　　　　球馆一冷。静的只有雨声。　　　　连一直嬉皮笑脸的季风林都低头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　　大约是平时小混混样儿见多了，很少见陆陈烟露出这副严肃较真的样子。　　　　篮球落地，弹跳几下之后，滚到南宫百里的脚边。他被陆陈烟的进攻撞到，两腿一软，跌坐在地上，头皮发麻。　　久久站不起来。　　　　或许，年少本身就是一种共鸣。　　那一刻的南宫百里切身感受到了陆陈烟的野心，欲望，强大，和对篮球的那份执念。　　　　继而演变成不可控的震撼。　　　　篮球？　　到底什么是篮球？南宫百里第一次这样在心底问自己。　　　　见状，杨安只笑笑，食指蹭鼻尖：“好了好了，集合。”　　她心中了然，无论是努力、迷茫、还是相互之间的较劲，眼前的这些孩子正在谱写属于他们自己的时代。　　　　“快点快点，”杨安又吼了两声，见南宫百里还定在原地，呆呆的，她皱起眉，对着人屁股踹了脚，一副什么也没有发生的样子，“还不归队？”　　　　？　　先是陆陈烟一愣：“杨教，他……”　　　　“你给我闭嘴。列队。”　　　　“……哦！”　　　　即使不情愿，但纪律就是纪律。　　　　杨安走到教练椅上拿起队里的名单表，简单勾画几笔的时间，包括南宫百里在内所有人员已经整齐站好。　　精神面貌，昂扬挺首。　　虽然插曲不断，但训练的结果已经慢慢展现了出来，半台一中的这支队伍是真的开始有模有样了。　　　　“有件事和你们说一下。”她吸了吸鼻头，负手站直：“我给你们安排了一场练习赛。对手不陌生，江北省FG职业篮球队。”　　　　声音懒懒的，似乎没什么大不了的。可面前的这帮少年却大失颜色。　　　　季风林直接抱怨出声：“又来？杨教，上次比赛的心理阴影还没抚平呢！”　　　　丁远跟着接茬：“就是，练习赛就不能找其他高中友校么？跟职业的打？我们……”　　　　“哦——其他高中友校打得过威海附中么？”　　　　“……”　　　　杨安一句话就把他们给堵了回去，犀利的眼神在所有人脸上扫圈：“忘了告诉你们，上次的比赛，FG职业队只有蒋石水一人是正选队员。”　　　　“什么？”　　一个正选，就把他们打的毫无还手之力。　　　　“而威海附中，”杨安接着说，“你们可以想像成，是和五个蒋石水对战。”　　　　一连串的打击，让偌大的球馆里鸦雀无声。雨点打在窗户上啪啦啪啦的响。　　　　许久，丁远才缓缓举起手，咽唾沫：“杨杨教，威威海附中，真的这么厉害么？”　　　　没有一丝犹疑和迟疑，杨安点头，还有些故意的玩味：“嗯。厉害到可怕。九年连冠，称霸高中篮坛，更是有不少球员以高中生的身份直接入选CBA……”　　　　越说，男生们脸上的神色越暗淡。　　　　“……怎么了？”杨安见他们一言不发了，以为自己渲染过分了，打击到了他们的信心，故矮声下来，“怕了？”　　　　“不怕。”　　　　声音突然拔地而起。反而吓杨安一跳。　　　　她摇头，掐腰笑笑，骂了句：“一帮臭小子。”　　“好了，言归正传。练习赛就安排在两周以后，为了应付这次的练习赛，接下来两周的训练计划会有一些更改。陆陈烟——”　　　　“到！”　　　　杨安抬头瞥了他一眼：“从明天开始，你和南宫百里一组。由你，负责教他打篮球。”　　　　癌？　　　　“凭什么？”　　　　“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