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永远不知道下班和意外哪个先来。
——尼古拉斯·阮眠
*
晚上七点半,Y·H Desgin的办公室依旧灯火通明。
作为室内设计公司的社畜,起的比鸡早,睡的比狗晚,干的比驴多,虽说猪吃的差吧,好歹还能按点吃上,他们可真就不一定了。
唯一值得吹嘘一番的,大概也就是奢华讲究的办公环境。
当然不是因为人文关怀,毕竟客户来了公司打眼一看,破破烂烂乱七八糟,连自己那二亩三分地都收拾不利索,谁还敢把家交给你来打理。
阮眠纹丝不动的钉在工位上,一双眼睛直勾勾的,那架势似乎是打算把电脑屏幕瞪穿。
四十八小时没睡的后果,是大脑完全停止运作,以及获得两个金丝框眼镜也挡不住的黑眼圈。
作为他苦命的助理,耿湾湾在十分钟前宣布了罢工抗议,窝在一旁的椅子上打哈欠,瞧着自己师父那副快要归西的模样,忧心忡忡。
就在她打算上前确认其存活时,阮眠终于眯了眯眼睛,猛地趴在桌子上哀嚎一声。
“不行了,我真的不行了,我要回家睡觉!”
他毅然决然的站起身,两条腿还没抻直,某人催命的呼唤在耳旁响起,“软绵绵,来接个新客户。”
冯宇是公司的客户经理,负责派单。
阮眠是恨冯宇的,又恨又爱。
恨,是因为他的出现一定伴随着又来活了,爱,是因为来活才有钱赚。
阮眠腿肚子打了个转,重新跌坐回去,颓然的回头瞪他一眼,“说了多少次了,不可以说男人软。”
没等冯宇说话,耿湾湾先“哟”了一声,冲他微微一挑眉梢,“我说师父啊,软不软的,对于你这么个黄金单身汉来说,有什么所谓嘛。”
“……”阮眠本就气血两亏,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好半天才恶狠狠的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耿湾湾啊耿湾湾…我看你改名叫耿直算了!”
阮眠大手一挥,使唤一肚子不情愿的耿湾湾先去接待,自己则去卫生间洗了把脸醒神,庄重的戴上那副人模狗样的金丝框眼镜,理了理身上裁剪精良的黑衬衫。
Y·H一向以高端私宅定制为主,除了设计之外,还有配套的施工和产品,一站式服务,平时接的都是大平米平层或者别墅。
像刚才那种小户型的单子是没人肯做的,费时费力又出不了业绩。
因为这一行有个不成文的潜规则,谁也不指望那么点设计费过活,全靠施工和产品款的提成发家致富。
只有阮眠无所谓,无论大小新旧一视同仁,其中的原因有二。
第一,对于这种面积很小的房子来说,平面规划必须合理,让空间使用率最大化,才能满足日常生活的需求,在这基础上,还要保证动线合理,居住舒适,视觉美观。
这很考验设计师的功底,而阮眠生来受虐狂,偏偏是最乐意接受考验的那种人。
第二条可能比第一条还重要一点,阮眠喜欢钱,掉钱眼子里出不来的那种喜欢,人生信条就是“苍蝇腿也是肉”。
他吃过钱的苦,目前还没吃完。
客户接待区,一张非常不规范的平面图摊在阮眠面前,旁边写着购房面积四十二平米,一居室。
一般的老房没有电梯,公摊面积比较小,那么使用面积差不多在建筑面积的百分之八十左右,也就是说这一家三口实际能用的地儿还不到三十四平米。
阮眠抬起头,用食指推了推眼镜,以最快速度分析了一下坐在他对面的客户。
这个地段属于二环内,学区房,平米均价十万往上跑,这套房子至少四百五十万。
夫妻俩都在三十岁左右,长相普通,甚至有点苦命的寡淡,衣服质地非常一般,更谈不上什么搭配。
妻子的头发草草在脑后绑成马尾,一看就绑的很匆忙,前额和耳边垂着几缕支楞巴翘的碎发。
外套袖口发黑,应该是有些日子没换了。
先生多日积攒下的头油锃光瓦亮,其中夹杂着的几片头皮屑,他有些拘谨的挠了挠脑门,“来之前也没了解一下,你们这里…能接我们这种小房子吗?”
阮眠初步得出结论——中产阶级,生活压力比较大,应该是精打细算很能存钱的那一种,为了让孩子上个好学校几乎倾家荡产,留给装修的预算九成九低的可怕。
这个时候万万不能和他谈钱,得让他放松一点,转移注意力。
阮眠笑了笑,比一般人略长的眼尾微微上扬,睫毛很长却不卷翘,在下眼睑落下一片浅淡的阴影,“当然能接,图纸我大概看过了,我们先聊聊您的需求和方案。”
他在专业方面的自我意识非常强,把自己的主导地位看的很重,会想尽办法让人跟着他的思路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