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紫从崖上跳下的时候觉得很坦然,这么长的时间以来,她都一直在为任家、为爹爹的死而感到自责,可是,自己在临死之前,既得到了赵弘志为任家平反的承诺,又亲自在他的心里埋上了一条刺,能这样,她觉得自己已经可以死得无怨无悔了,只是 ,为什么心里仍是纠成一团,有些难受呢?是的,是姜震,这世上,自己该做的事情都已经做了,唯有姜震,她欠他的,只有来世再报了,或许,自己死了,不拖累他也是好的。 下坠的速度飞快,呼呼的风刮得脸都有些疼,任紫不由得闭上了双眼,想起那晚,她跟姜震约定在东面崖下,而今她却是从西面崖上跳下,到时候一定摔得血肉模糊、非常难看吧,姜震一定很伤心,可是以后会有海儿在,她很放心,任紫如是想道。 可就在任紫预计会摔到骨头都碎裂的时候,下坠的速度受阻,任紫只觉得自己撞在一个柔软的什么东西上,身体居然会向上反弹,再然后,又惯性向下扑在了那样柔软的东西上,再反弹,她诧异地睁开了眼,却看见自己扑在一块柔软的网上,然后被抛起,再落下,如是许多次,她惊讶得都发不出声来,却听一个声音说道:“少主快来,任小姐在这边。” 极快地,姜震如一阵风般地奔了过来,看到任紫安然无恙,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而任紫也终于在反弹了许多下之后卸去了全部的下锉力度,整个人趴在那网上,只觉得头晕眼花。 姜震上前将她扶起道:“小姐,你让我在东边崖下等你,你自己却从西边崖上跳下,你知不知道,若不是我一早来视察了地形,怕有个什么不对,两边崖下都设了这天丝网,你这一跳下来岂不是小命不保了?” 任紫听了,倒有些忍不住苦笑了,自己明明是故意而为之的,于是问道:“你一早就来了?” 姜震点头道:“是啊,我还去崖上拜祭过老爷,不过怕别人看出来,就把那里都清扫干净了。” 任紫点头,暗道他有心、也细心。 阿信已然说道:“少主,如今任家小姐也救了,咱们还是快些把这里收拾好就走吧。” 任紫摇了摇头,正欲说自己不走的话,姜震却已经拉了她的手大步向前,一边说道:“小姐,还有许多事我还未曾告诉你,你放心,我们带了些骨头和碎肉,昨晚阿信又弄了些野狗来,一会儿只要小姐换身衣裳,将钗环都取下,即便是赵弘志派了人下来找,也只会以为你死了,我们会很安全地离开这里的。” 任紫听了只觉得心下一松,自己原本就是不愿意连累姜震,此际听到有这样的好办法可以永绝后患,也觉得这样也不错,虽然自己时日已是无多,但若是能够死在信州老宅里,倒也是好的,于是欣然点头,避开众人换了一身丫环的妆扮,又将头上的钗子和手上的镯子尽数取下,姜震忍不住笑道:“好一个俏丫环。” 也不待任紫说话,便转身走了开去,任紫不由走上前去看个仔细,却见姜震拿了那衣服包了些骨头、碎肉的,顿时衣裳上便是血迹斑斑,而那些钗环则也丢入其中,不远处,一个貌不惊人的中年男子牵了一群野狗,虽然那些狗都给绳子拴住,但看着一条条狗都是目露馋色,蠢蠢欲动,只待一被放开,就要立马扑上去大吃一顿。 任紫暗下里点头,是啊,这样的伪装其实很有效,虽然现在也吃不准赵弘志会不会派人下来找,但万一派了人下来,看到四处鲜血,还有那些染了血的破碎的衣衫,还有那些钗环,也只会以为她已然葬身于野狗腹中,至于以后,总算可以摆脱这样一个身份,天高任鸟飞了吧。 姜震那边已然弄好,在一边的山涧里净了手,然后招呼着放开野狗,众人都齐齐离开。 离开了青山崖下,姜震带了众人直接就离开了都城,倒是顺顺当当地,直到看到都城的城墙远远地被抛在了身后,任紫才觉得心头如释重负,终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赵弘志,这下子可真是永不相见了。 青山崖上,离镜正打算自尽,说时迟那时快,曾信抢上前去,在他的手肘上猛地一拍,离镜的手臂顿时反转,匕首扎在了自己的右臂上,顿时鲜血淋淋。 离镜的反应何其之快,便要再次自尽,却听赵弘志道:“够了,本王都未发话呢?怎么,如果你的性命都不归本王管了么?” 离镜不敢再自尽,只怕自己死了后赵弘志会迁怒于郑清韵,于是便将匕首递了给曾信,自己却撕了一片衣襟,将自己的双手捆了起来。 “走吧,先回府。”赵弘志说道。 曾信怔了怔,本想问为什么不等找人的人回来?转念一想,既然赵弘志不提,自己更不应该提这个话题,刚才看王爷那副样子,他自己都有些被吓住了,只希望任主子的跳崖,不要对王爷造成什么不好的影响才好。 却见赵弘志起了身,走出几步身形却晃了晃,曾信一惊,“王爷……” “无碍。”赵弘志抬手示意他止步,自己已然挺直了背脊大步向前走去,曾信连忙示意余下众人都跟上前去。 赵弘志大步而去,有风迎面吹来,他不知怎地竟觉得身上有些发冷,或者,感觉到更冷的,是自己的心吧,他出身宫廷,习的就是权谋之道,单凭一个“遗恨”,已经可以让他想到太多的事,心腹暗卫离镜的背叛,从小一起长大,被自己视如亲妹的郑清韵,还有自小就服侍自己的丫头夕月,统统这些,无不令他意冷心灰,可是,又有谁知道还有多少是可以被背叛的?而自己的身边又还有多少人可以真正地值得自己相信的?他到此刻,方才真真正正地承认到,自己对任紫从没有真切地了解过,她要离开自己,离开义王府远去,她宁愿与自己相隔阴阳也要离开,而且,她只需要一个“遗恨”就可以轻而易举地让自己不敢再相信身边的人,那么,今后,自己纵然是在那九五之位,也会时时刻刻不敢相信别人。 他走得越来越快,身后的曾信几乎要小跑才能跟上,是的,母后曾经告诉过自己,别人若是想你倒下,你倒越是要挺直了腰板,站得直直的,笑给他人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