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番外三、张有鑫&柯玉(2)(2 / 2)刺猬法则首页

不过,只要护理得好,减少并发症,光是截瘫它不会对生命造成威胁。”

这些信息柯玉都知道,听到那一大串并发症的名字,她就感到头疼,心里也阵阵钝痛。

柯妈妈劝慰她:“小玉,事情已经发生了,你再难过也没有用。

妈妈知道三金是你最好的朋友,你很关心他,不过现在他有人照顾,你又要高考,妈妈希望你可以先把注意力移回到高考上。

你一直是个坚强的女孩子,我想,三金也不会希望因为自己的事而影响到你考试。”

大概父母都是这样的吧,别人家的孩子哪怕遭了再大的灾难,也只会说声“可惜”,还觉得人家影响了自家孩子高考的情绪。

柯玉理解母亲,却不能认同,因为在她心里,高考本就可有可无,哪里比得上一个活生生的人和他后半辈子的命运?

傍晚,柯玉背着摄影包,独自一人爬上山。

她其实没有采风的念头,只是不想待在家里,就和母亲说出来拍照,换换心情。

来到那处半山腰,她已经累得气喘吁吁,丢下摄影包看着眼前的风景,依旧是一片老城区,远处依旧是群山连绵,太阳快要落山,夕阳依旧很美,但柯玉心里只有压抑许久的悲伤情绪。

她站在山崖边,嘴一咧,眼泪就落下来,一颗连着一颗,渐渐的就由泣不成声变为放声大哭。

周围一个人也没有,她哭得哀恸又放肆,整颗心都揪成一团,是从来都没有过的发泄。

张有鑫出事以后,这是柯玉第一次哭。

她是个感情内敛的人。

记忆里,张有鑫和她吵架,她不会哭。

一起看虐恋电影时,他哭得像个孩子,她也不会哭。

他送她礼物,她更不会哭。

甚至于他喜欢上别的女孩,她都不会哭。

有什么好哭的?

柯玉平时最看不上那些动不动就哭的女孩子,还会笑话张有鑫是个哭包,个子那么高,泪点却很低,打球擦破皮被医生处理伤口都能疼得掉眼泪。

可是现在,她自己站在这儿却哭得停都停不下来。

扭头看身边的山石草地,空空荡荡,再也没有那个小少年岔着长腿坐在书包上的身影。

想起他每次陪她上山,嘴里都要抱怨,嫌累,嫌风大,嫌蚊子多,嫌太阳晒,嫌风景单调但每次他都会跟来。

不用柯玉求他,甚至叫他不要来,他都会来!

以后,他是不是再也不能陪她爬上这座山?

再也不能站在这里看见这片风景?

想着,哭着,柯玉简直心如刀绞,忍不住大声地喊了起来。

哭喊了好一阵子,天渐渐黑了,柯玉终于冷静下来,手背抹掉眼泪,看这座城市华灯初上,远处的群山掩进夜色里,她抽泣着,声音嘶哑地开口:

“我不走了!”

“张三金我答应你,我不走了!”

“是你要我留下陪你的。”

“不就是站不起来嘛,不就是不能走路嘛,不就是要坐轮椅嘛!有什么了不起的!”

她眼神突然发狠,手指向天:“我妈说你死不了!”

“死不了就行,你得好好活着!别被人欺负!别被人看不起!”

“张三金。”

柯玉的语气又柔下来,“没事儿,咱不怕。”

六月高考,柯玉觉得自己是正常发挥,成绩出来却不太理想。

美术联考她过了本科线,因为文化课成绩太低,最终只能在钱塘上一所大专,学广告设计专业。

柯妈妈失望至极,因为她和柯爸爸都是高学历,女儿当初要去学美术,他俩已经不愿意,看柯玉联考过了本科线也就没说什么,哪知道高考后竟是要念大专,柯妈妈接受不了,命令柯玉去高复。

“丢不丢人?

!”

柯妈妈恨不得撕了那张录取通知书,“你爸和我都是硕士!你连个本科都考不上?

柯玉,听妈妈的!再高复一年!哪怕是考个三本也行啊!”

柯玉平静地说:“高复就别想了,我可以再给你一个备选项,大学我不念了,直接去工作,可以吗?”

柯妈妈惊呆了:“你休想!小玉啊!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是因为张有鑫吗?

是不是因为张有鑫?

自从他出事,你魂儿就没定下来过!”

“和他没关系。”

柯玉说,“妈,我以后就是干摄影的,念本科念大专都没关系,就算不念也无所谓。

我的事自己会决定,你和爸从小就不管我,现在是什么意思?

因为我没考上本科就觉得我丢人了?”

“你!你你你!我们不管你?

我们工作这么忙不也是为了你吗?”

柯妈妈指着柯玉大骂,“你看看你的样子!男不男女不女!你都不知道亲戚背地里怎么在说你!好好的一个女孩子搞成这样!你以后怎么结婚?

哪个男的会看上你啊?

还是说你真的喜欢女孩子?

!”

柯玉眼神冰冷地看着她:“我再说一遍,我的事自己会决定。

我的决定没人可以干涉,包括你和爸都不行。”

柯妈妈没再说什么,但是柯玉知道,自己伤了母亲的心。

张有鑫在康复医院待了三个多月。

暑假里,柯玉偶尔去看他复健,只看到他躺在床上,被复健师按摩双腿,又让他学习翻身、坐起身、四点支撑、蹲着保持平衡还有轮椅和地面、轮椅和床面的转移。

因为运动幅度过大,张有鑫的身体还会痉挛,柯玉看着他时而左腿、时而右腿在那儿抖个不停,疼得咬牙切齿,撑一会儿痉挛才会停。

那个曾经活蹦乱跳的男孩子,现在只能拖着两条毫无知觉的腿,在地上按着要求翻来滚去,忍受着痉挛的折磨,姿势狼狈地从地上往轮椅上挪。

有时候挪不上去又会一屁股坐回地上,他抬头看向柯玉,尴尬地笑起来:“我再试一次,这次应该能行。”

在康复医院的复健大厅,柯玉见识到人间百态。

经常有人情绪崩溃痛哭失声,也有人因为不慎摔跤而破口大骂,还有人毫无求生欲,被动地接受着复健,嘶吼着“让我去死”。

有一个年轻男人,长得很英俊,脾气却特别躁,在双杠里练习走路时因为不满母亲的唠叨,对着她大发脾气。

张有鑫坐在地垫上,远远地看着那人,摇头叹气:“唉衍哥又在发神经。”

他对柯玉说,“柯柯,我们回房间吧,我有点累了。”

他自己努力从地上坐回轮椅,和柯玉一起回到病房。

柯玉感到庆幸,和那些人相比,张有鑫的脾气算是好的,对待复健的态度也还认真,这令柯玉对张有鑫有些改观。

她发现,这个以前嬉皮笑脸、罗哩吧嗦的男孩子,其实并没有她想象的那么软弱。

八月底,张有鑫出院回家,第一时间联系老师进行美术联考集训。

时间只剩四个月,他要捡起多年没练的素描、色彩和速写,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好在张有鑫有多年工笔画功底,线性素描很牛逼,没多久手感就回来了。

突击几个月后,十二月下旬,他坐着轮椅参加了美术联考,顺利考过本科线。

此时的柯玉已是大一学生。

与她预料的一样,寝室里的三个女生见到她中性化的打扮后如临大敌,换衣服都要躲去卫生间。

柯玉也没说什么,很快就在校外租下一间单身公寓,搬出来单住。

她对课业不算上心,但也没太敷衍,毕竟摄影离不开美学,商业摄影更离不开后期修图。

柯玉特地选的广告设计专业,就是为了系统地学习后期图片处理,这是她将来成为一名职业摄影师所必需的技能。

柯玉玩了多年摄影论坛,在本地摄影圈认识一些朋友,经人介绍去给一些摄影师做助理。

她虽然是女生,但师父们都没有把她当女生,柯玉性格沉稳,做事低调又认真,不怕苦不怕累,对专业上的东西总是虚心学习,跟过的师父都挺喜欢她,还会介绍一些简单的商业拍摄工作给她。

柯玉其实不缺生活费,但她从不放过任何一次拍摄机会。

摄影很烧钱,她想买的器材有很多,再也不想问家里要钱,她决定靠自己去挣。

又是一年高考季,张有鑫经过老师一对一的恶补,文化课成绩还行,上了二本线。

填志愿时,出于对自己身体情况和学校硬件设施的考量,张有鑫填报了一所学费略昂贵、教学楼有电梯的三本院校,学产品设计。

这所学校离柯玉的学校只隔着一条马路。

柯玉暑假都住在单身公寓,张有鑫去找她玩,老张请的司机送他到楼下,柯玉下楼来接,看到司机正把张有鑫的轮椅组装好,放在后车门边。

柯玉上一次见到张有鑫上下车还是一年前,那时候他还没学会自己上下车,都是由司机打横抱着他转移。

他的双腿绵软无力,晃晃悠悠地挂在司机的臂弯里,那副场景令柯玉印象深刻。

而现在,张有鑫学会自己下车了,还笑着对柯玉打招呼:“柯柯,我给你表演一下怎么下车!你看着啊!”

他倾过身,右手抓住轮椅扶手,左手在汽车座椅椅面一撑,屁股就挪到了轮椅上,接着又把两条腿捞下来在踏板上放好。

整组动作快且流畅,做完后轮椅一转,面对着柯玉就绽开笑。

他受伤快满一年半,自己说已经习惯了轮椅生活,没觉得有什么大麻烦,也是牛人一个。

柯玉带他坐电梯上楼,张有鑫一路好奇地东张西望:“你这公寓楼不错啊!挺新的呢。”

进到柯玉租的那间一室一厅,张有鑫转着轮椅参观了一圈,问:“装修得挺好啊,一个月多少钱?”

“三千二,带精装、家具和家电。”

柯玉在沙发上坐下,打量着张有鑫。

他的发型又变时尚了,身上穿着白色恤和黑色运动长裤,能看出两条腿比起去年复健时已经细弱许多。

上身倒没什么变化,没胖也没瘦,手臂线条依旧漂亮,有点小肌肉。

张有鑫摸着下巴:“我开学后也得租个屋,不可能住寝室啊,不如我也租这儿吧,柯柯你帮我留心一下,最好离你这间近一点,咱俩还能搭伙吃个饭。”

柯玉应下:“行,我帮你问问。”

张有鑫又去卫生间看了一眼,回头对柯玉说,“柯柯,我一会儿上厕所你可能要帮我一下,你这儿没扶手,我不太好往马桶上坐。”

柯玉:“?

!”

“我现在都是自主排尿的,训练了好几个月了!”

张有鑫语气骄傲,“按时按量喝水,我能计算膀胱尿量,然后按时排尿,反射性的,用手在小肚子上轻轻叩,我练得挺好,好几个月没用导尿管和纸尿裤了,都不会尿裤子的!厉不厉害?”

他就这么毫无顾忌地对着柯玉说自己尿尿的话题,柯玉感觉自己嘴角都在抽搐,冷不防的,张有鑫又加了一句,“再过一小时我就要尿尿了,你一定要抱我一下哈,我可不想在你这儿尿裤子。”

柯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