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宫好得很。” 宁宛心下叹息,进宫数月,钟妙柔仍旧是那样嚣张,半分长进也没有。 “恭喜钟大人晋升兵部侍郎,娘娘能和钟大人团聚,让人羡慕。” 宁宛话说得谦逊,本以为她是来给自己气受的钟妙柔还愣了一下,才又端起了架子道:“那本宫就谢过元四小姐的祝福了。” “昭容娘娘,深宫不比别处,娘娘还是好生安养,莫要被人利用了。” “你胡说什么?”怀孕了的人尤其敏感,钟妙柔更甚。她本就对建德皇后有所忌惮,更是因为这个龙种是自己唯一的倚靠而疑神疑鬼,如今宁宛一说,她霎时便有些被戳破了的恼怒。 果然,和宁宛她们几个此前想的一样。钟妙柔在朔京无依无靠,那么钟大人回京之前,建德皇后就是她唯一的倚仗,可是她怀孕了,这两重倚仗之下,她会选哪个?当然是更保险需要付出更少的那个——龙种。 可是她不敢明着违背建德皇后,所以现在的她,别人随便说的话,都会让她心神不宁。 目的已经达到了。 不过宁宛却又听得薛凝嫣道:“我们也只是提醒娘娘。我和宛儿不过半大的孩子,哪懂什么深刻的,娘娘不必介怀。” “哼。”钟妙柔冷哼,手再一次抚上自己的肚子,似在强调,让宁宛她们看好了。 薛凝嫣轻笑,同宁宛行礼告退。 只是在转身离开时,她突然转过头来,冲着钟妙柔轻声说道:“你以为,你能保住这个孩子吗?” 钟妙柔的脸一瞬间变得惨白,薛凝嫣却没有再说下去,同宁宛说笑着走远了。 冬月,钟融钟大人日夜兼程,终于抵达了朔京。 新的钟府占地宽敞,三进的院落在钟大人家到来前就被打扫干净。 钟家人口简单,钟融的妻子张氏,是平州人氏,家中只有一房小妾,却是张氏做主纳的。钟妙柔还有一个哥哥,便是钟融的长子,名钟承之,今年业已十八,却还未曾议亲。 此次回京来,多半要娶京中哪户人家的姑娘。 钟融刚越级擢升兵部侍郎,此时也是大户人家眼中的新贵,有意攀亲者自然有之,而对于他来说,同本在朔京的官员结亲,也对他在朔京站稳脚跟十分重要。 毕竟,只有一个在后宫做昭容的女儿,于他而言,几乎是没有任何助力的。 或许这个女儿的价值已经用尽了吧。怀上龙子,让他从平州迁来朔京,这步棋已经算很大的成功了。 钟融可不是钟妙柔,他清楚地知道妄图生下这个孩子的想法是多么可笑。他们本就是攀上了皇后的线才走到了这一步。 皇后娘娘会在这么关键的时刻让后宫多一个孩子?笑话。 冬月的天气冷了起来,又到了一年的年末,各府里也忙碌起来。 清点一年的账目,庄子上也会有人送了东西来,又有新年制衣,置办一应用物。安竹园内的事务一向便由宁宛管着,如今她也是更忙碌起来。 除了进宫跟着傅大人学习,跟着秦嬷嬷学针线绣花,还要核对账本,并处理安竹园里的一应杂事。倒越来越不像个才刚九岁的小姑娘了。 落花有时也会心疼,小姐明明不大,可肩上的责任,却那样重。 今年让人有些意外的是宁宛的庶兄元方棋。 松山书院每年冬月会考校课程,合格的便算结束了这一年的学习,可以于腊月时休息到年后,不合格的便仍要加课一月,直到近年关才得假期。 元方棋今年考校合格,故而早早便回了府。这倒没什么,元方棋的课业本也不差,出乎宁宛预料的是,他竟然买了个极贵重的十方青花砚,在宁宛生辰这天,送给了她。 “为兄不知道宛儿喜欢什么……听你身边的丫头说,你平日里就爱练字,这砚台送你做礼物,为兄愚钝,宛儿若不喜欢……随意……随意赏给别人就好,为兄再去挑别的……” 元方棋倒真是个极温柔的人,他平素很少跟女孩接触,便是面对自己的妹妹,仍有些局促。 宁宛虽有些惊讶,可仍微笑道:“谢谢三哥,宛儿很喜欢。” 元方棋有些窘迫的脸上绽开一个笑容:“宛儿喜欢就好。” 等那个有些羞怯的少年离开了,宁宛才把落雪叫了进来:“我今天见到三哥,忽然想起上次的那个绿萝,她到了四哥那里,可有什么动静?” 落雪凝眉想了想:“那绿萝到了三房,倒也没再做什么出格的。听说四公子极喜欢她,常让她随侍。” “那有见过王侍妾那的人吗?” “她原本就和王侍妾房里一个二等小丫头关系不错,不过后来倒见得少了。不过许是私底下见了我没瞧见。”落雪回禀道。 照她三哥这个样子,宁宛是万万不会相信元方棋会和绿萝那丫头私相授受的。所以上次的事情,怕是有心人想要做出点乱子来。 “辛苦你平日里多盯着些,那绿萝在三房,我们终归管不着,可能防着还是防着。” 落雪点头应是。 也不怪宁宛怀疑三房什么,实在是她在朔京这两年,见的听的太过的匪夷所思,所历之事又多凶险。在鬼门关转了几圈,人会不自觉地变得谨慎起来。 至和二十七年,就在这样形势急转直下的境遇中结束了。于宁宛而言,虽然至和帝仍旧待她如亲孙女一般,仍有傅先生时时教导她,可仍是一片惨淡中,迎来了至和二十八年的新年。 淑妃娘娘好似自从被建德皇后夺了权后就再没有立起来,这一年新年的宴会,仍旧是建德皇后一手操办。 其实宴会一事倒无关紧要,可是置办一应用物的过程中,总会有些油水。淑妃娘娘本就只有一个女儿,而今再看,似真有些憔悴了。 元宁宛正品盛装,同她三个姐姐一起,跟随恒亲王府的队伍到宫中赴宴。 再好的宴会表演,看得多了也便没了意思。宁宛只同几个姐妹们一道说着话。却不想,还听到了一些趣事。 “那新晋的钟融大人家有个钟公子,也是一表人才。”一个身着华服的贵女小声说着。 世家女子们公然谈论别家的公子,其实是十分有伤教养的一件事,故那姑娘的声音压得很低。可她们许多女孩子都站在一处,她想让自己的同伴听见,少不得就也让别人听见了。 钟承之此人,宁宛也了解过一些。毕竟钟融目前看来,是皇后娘娘的人,说不定,以后就要针锋相对。 钟承之也算少有才名,在平州地界也素有才子之称。只是放到朔京城这一等一的钟灵毓秀之地,有苏子扬这样年少成名被无数人看好以后终会摘得状元的天才,又有燕凌远这样小小年纪便已入军中历练拥有不凡声望的未来的少年将军,钟承之就显得不那么突出了。 以宁宛了解到的信息,此人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相貌俊秀,为人温柔,不失为良配。而恒亲王府最大的姑娘,她大姐宁词过了年也才不过十三,倒是怎么瞧也没有机会。 她正出神想着这钟大人不知要怎么走这步棋,就听又一个姑娘说道: “听说那钟公子还未曾许亲,你们猜怎么着?” 她旁边几个女孩茫然问道:“你这是想说什么?” “我那天呀,在街上瞧见她救了齐大人家的姑娘。” 其他几个姑娘一下来了兴致,这救,可就有些暧昧了。“怎么个前因后果?” “其实也没什么的。”那姑娘又摇摇头,“齐姑娘的马车坏了,钟公子路过,就借了她马车,自己骑马回去了。” “你何以认得那钟公子?” “我当然没见过,他家的马车上挂着吊牌呢,真不愧是圣上面前的红人,那马车……” 几个姑娘仍说着,话题又不知道转到哪里了。宁宛却已陷入了惊讶。 齐大人,工部尚书齐项大人,他的女儿,也是他的独女,正是从前有些趾高气昂的齐娉婷。 齐娉婷今年正好十五及笄,可不正是当配的年华。 齐项大人位居工部尚书,又只这一个女儿。钟融这等算盘,可是打得极好。 “发什么呆呢?”薛凝嫣见宁宛不说话,伸出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宁宛抬头,果然柳听雨楚落音燕月悠都看着她,有些担心的样子。 宁宛遂抬手指了指她身后站在一起的几个姑娘。另几个小姐侧耳去听,隐约听见谈论得和钟家有关,不一时又拐向了别处,心下也略了然了些。 宁宛向来是她们几个中最为关心京城形势的。如今这位钟融大人回了京,宁宛自然多有留意。 “我瞧着你着实辛苦。也不知长辈们为何这般培养你这个姑娘。”楚落音有些哀愁。 她祖父是太傅大人,从小她就在祖父的严厉看管下长大。因为是女孩子,要求其实还低了许多,她兄长楚天垣,那才真正是寒窗苦读,受了不知多少鞭子。太傅楚潜为了让这个嫡孙经受历练,楚天垣十八入仕时就派往了外任。正是宁宛回京那年。如今都三年过去了,楚落音还一面没见到自己哥哥呢。 楚落音同自己哥哥差了十余岁,说起来算是她爹楚世谦老来得女了,饶是如此,她爹娘的宠爱也没能让她躲过祖父的严厉要求。 莫说宁宛,被圣上钦点跟着傅大人学习。看的史记那些书比她还要多,想必只会更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