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进来。”恒亲王说道,“寻人的都寻到哪了?” “回王爷,袁副将早先就领了人往翠屏山去了。往宫里报信的人这会许也到了。” 恒亲王点点头,摆手叫他出去。 王妃林氏看了王爷一眼,心道什么事也犯得着去圣上面前说。见恒亲王看向她,又心虚地低下了头。 少不得又在心里将宁宛数落一遍。好好的去同福寺,别人都没事,就她出了事,当真是晦气。 那小厮出去不久,定国公世子薛景和夫人楚清鸢便一同入内。 两人行了礼,薛景便道:“四小姐‘吉人自有天相’,王爷不必忧心。家父听闻此事也甚是担心,我们府上也已派了人去寻。” “国公爷有心了。你回去替本王谢过你父亲。” “谢王爷抬爱。”薛景行礼道。 “凝嫣这丫头,先领她回府吧。着人好好安慰着,许也吓坏了。”恒亲王见薛凝嫣眼睛仍是红红的,便如此说道。 “是。”楚清鸢应道,说罢便拉了凝嫣的手过来。 一时定国公府的人走了,春和厅里又安静了下来。 恒亲王在坐在上首不发一语,下面或坐或立的也不敢多话。只等得宫里来了传话的公公。 “圣上说,已派了人去找。又命好好查清是何人做出如此歹毒之事,必要严惩。” 那公公急急地来传了令,又急急地走了。 人才刚出去,林氏便终于憋不住了说道:“怎么还惊动了圣上?好好的我们府上派了人找回来便罢了,这么兴师动众的,明日里整个京城都知道了,倘若是被人掳了去……” 元启同听她越说越不像话,遂伸手拉了拉自己母亲的袖子,谁料林氏竟仍要接着说下去。 “难道不是这个理?劳动这么多人,倘若……” “你说够了没有?” 林氏看向恒亲王,她和这个男人做了几十年夫妻,又怎么不知道他此时怒意正盛? “好好的你同我发什么火?只你宠着四丫头,将来娇惯坏了……” “还没说够?” 元启同眼见不对,便上前劝道:“母妃一时着急。还是回去等吧。”一边说一边将林氏推了出去。 林氏心里也有气,仍想接着说下去,瞧见恒亲王冷脸看着她,又自己儿子给了台阶,少不得扭身出去了。 这一夜春和厅里灯火通明,修明殿亦是如此。 至和帝坐在桌案前,手里两颗晶莹剔透的玉珠子因了不断地滚动摩擦而发出轻微的声响。 福临盛从外边进来,在外间脱了披风,这才进得内间里,回话道: “禀圣上,已派了禁军侍卫一百往翠屏山去寻人,有了消息便会快马报回来。” “嗯。”至和帝面无表情,“除了恒亲王府,还有哪家派人了?” 福临盛忖度圣上这是要问清此事有多少人知道,遂如实禀报道: “除了恒亲王府,还有定国公府、安国公府和英武侯府派了人。英武侯世子亲自领了人往翠屏山去了。这之后如意公主府上也派了人,同镇国公府上的人一道去了翠屏山。” “他倒是个多情的。”至和帝猛不丁来了一句。 福临上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这是说英武侯世子燕凌远呢。 “燕世子素来极在意四小姐,往次出了事,也是亲自前去的。”福临盛对燕凌远元宁宛印象都不错,反正也是顺口的事,就夸了一句。 然而至和帝却冷笑了一声,没有再答话。 恒亲王府的四小姐丢了,倒惊动了整个朔京城。王公侯府,或多或少都派了人去翠屏山寻。前前后后把上山的一条石阶并着两边的松林山坡翻了个遍,却仍未找到人。 原本只是个王府小姐,却不想,圣上都派了人去寻了。众人不知圣上这是何意,有真心关心的,早早的便往山上去了,有有样学样的,也意思意思出动了人马。一时间倒是大家伙都没睡好。 夜里寒凉,元四小姐又是女子,不少人已担心凶多吉少了。不过看圣上和恒亲王这副着急样子,谁也不敢说出来。 众人闹腾了一夜,至天明后,元四小姐没寻到,那传说中的行凶的黑衣人,竟是被燕世子亲自抓到了一个。 因为楼望同他说过那些人会服毒自尽,故而燕凌远故意卖了个破绽,待这人近身时才出手。那人嘴里填了布,咬不到□□,竟被活捉了回来。 事关重大,便由影千影重亲自压此人回朔京城,由恒亲王详审。而燕凌远,则继续在翠屏山上寻宛儿。 元方睿同恒亲王一道,在王府密审了那个抓回来的黑衣人。不过这些人显然都属死士,经历了训练,一番审问下来,消息却没得到多少。 正一筹莫展之际,元方睿想要近前细细瞧瞧他嘴里放着的□□,却瞥见了那人怀里,露出的一角木牌来。 那黑衣人本是无所畏惧,并不欲多言,见元方睿着人从他身上取出了木牌,霎时也有些着急起来。 “祖父请看。”元方睿将木牌呈给恒亲王。 恒亲王看去,那木牌上赫然写着“密州柳氏”四个大字。 宁宛再醒时,屋外的阳光正明晃晃照在不大的炕上。她身下是半新不旧的一床细布褥子,身上则盖了绣了荷花纹样的棉花被子。虽则颜色已不再艳丽,可洗得干净。 屋内此时没有人,安静得很,唯地下一盆炭火,许是刚添了,发出噼啪的声音。 元宁宛动了动胳膊。右肩上仍是顿顿地疼痛。她挣扎着坐起来,见自己身上仍着了昨日的中衣,这才略放下心来。 又见地上一应摆着水缸、立柜、发旧了的方桌等物,她的衣服正放在炕头,脏了的斗篷和下裙,均掸在炕沿外边。 “有人吗?”她极困难地喊了一声。屋子里仍是安安静静,没有人回应。 宁宛抱着被子坐正,瞧见窗外便是她昨天来时的那个院子,仍是矮篱笆、木板门,院里几株树,此时落了叶子,光秃秃的。 阳光晒进来,一时身上又暖融融起来,她坐了一会,仍不见有人回来,竟又迷迷糊糊睡着了。 “哎呦,你这丫头可是不怕着了风。” 听见人声,宁宛霎时醒转过来,翻手便要将人推开,还没使力,便瞧见昨天那个老者探着身子给她拉了拉被子。 昨日天黑不曾看清,如今倒见这位老者已是满头白发,胡子也尽数是白色,却不同姜老儿一般,他身上穿着粗布麻衣,是山野间最常见的农夫样子。 宁宛看了看,他身后还跟了一个丫头,梳着垂髫分梢髻,穿了暗红色菱格花纹的袄子,年龄许比她大些的样子。那丫头此时也正看着她,一双大眼睛分外有神。 “多谢老伯救命之恩。” 宁宛原想起来行礼,却被那老爷子强行按了回去。他手劲倒大得厉害,宁宛吃痛,只得又乖乖坐了回去。 “说什么谢不谢的。你打哪来的?怎的跑到这荒郊野外的?怎么把你送家去?” 那老者一连串问了许多,跟着的丫头给她倒了杯热水。 宁宛喝了,此时却犹豫了起来。 人家救了她,原不该如此,可她经历太多纷杂之事,一时又不能全然安心。正想着如何回答,便听那暗红色袄子的姑娘说道: “姑娘这衣服瞧去好得紧,是不是从朔京城来的哪家小姐?我哥哥今日里已回来了,让他赶了驴车送你回去,倒也便宜。” 驴车? 宁宛愣了一下。马车她倒坐过,这驴车…… 那老伯见她不说话,便道:“又或你说了名字来,让你家人来接你。” “我家在……朔京……”宁宛仍有些犹豫。 “你这衣服我原想给你洗了的,却见这布料不像粗布,也不像细布,又这么滑这么软,恐给你洗坏了,你可别怨我……” “不妨事。”宁宛摇摇头,“这位姑娘……” “啊我叫庆喜,你叫我喜儿就行。”喜儿笑着说道。 “谢谢喜儿姐姐。” “你长得真是好看,我瞧着比我年节上朔京城见的那些姑娘都好看。”喜儿坐到跟前来,拉着宁宛的小手说道。 宁宛低头笑了笑,这位喜儿姐姐着实同她名字一般,话里都透着喜气。 “我娘等着我洗菜呢,等做好了,给你们也端了来。” 喜儿说罢扭身出了屋子。 此时那老者才出言:“你是朔京城哪府的小姐?你放心,老朽在此处住了多年,不会害你。只你说了,才好将你送回去。” 宁宛听得这话,一时间竟摸不准这老者的意思了。 他虽一身农夫装扮,可话语中隐隐流露出的气势,却让她仿佛看到祖父的影子。而他双眼锐利,她虽极力隐瞒,却觉得自己只要说谎,对方马上就会拆穿。 “老伯救命之恩,小女定当永生不忘。还请老伯将小女送至东城门,小女自会归家。” 思量再三,宁宛最终只这般说道。 “哈哈哈,好丫头,倒是有几分智慧。罢了,老头子不问了。吃罢饭就让阿吉那小子送你回去,就当是老头子积德行善了。” 他这一声笑得突然,宁宛不解其意,只好略福一礼说道:“多谢老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