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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打到了京城,元启同便不怎么闲着,好似没有公事,白天也不会回府来,今日可是赶了巧,正好碰到了元启同回了趟府里处理事情。    元宁宛见她父亲来了,自是行礼不必说。而柳萍呢,仍跪在地上,一副被欺负了的柔弱样子,元启同走过来了,也没有起来,仍是垂着头看着地面。    “这是怎么了?”元启同似乎心情也不是很好,出声问了一句。    宁宛还未答话,柳萍便抢在她前面说道:“妾身不对,惹怒了四小姐,是妾身的错,请世子不要责罚小姐。”  这柳萍倒会恶人先告状。她自己有意在宁宛面前摆摆威风,没想到宁宛没顺着她来,如今看见了元启同,立马改了口,倒好像宁宛仗势欺人了。    不过宁宛经了这一年许多事情,也不似从前那般怯弱,听得柳萍如此说,她便上前拽住元启同的袖子道:“爹,柳侧妃礼仪不标准,宛儿想着顾嬷嬷是宫里来的嬷嬷,故而教了柳侧妃几句,谁知侧妃忽然跪了下来,宛儿惶恐。”  她这几句话倒也所言非虚,柳侧妃忽然下跪,当真也是把她吓了一跳的。    元启同听了两人的话,当先扶起了跪在地上的柳萍,见她安好后,这才又转向宁宛,说道:“你是府里的孙小姐,侧妃算辈分在你之上,这些事情自有你祖母去处理,你好好做好你的事便罢了。”  “世子莫要和四小姐置气,四小姐也是为了妾身好。”柳萍作势挽住元启同的胳膊,说道。  “她一个小孩子,还轮不到她指画。”元启同缺回了这么一句。    宁宛原本只以为父亲母亲是小吵小闹,却不想此时她父亲偏袒柳萍到这般地步。竟问都没问柳萍是为何行礼被挑出了错。又看着柳萍依偎在元启同身侧,到底心里还是不舒服。她心里,父亲自当和母亲在一起才对。  “爹,宛儿没有……”  “好了,小小年纪操心那许多事做什么。我见你几个姐姐都到清园去了,你也去吧。”元启同打断了宁宛的话,竟头也不回地走了。  柳侧妃跟在她身后,临走时还看了宁宛一眼,似在奚落她一般。    宁宛忽然觉得很委屈。她本是想帮娘亲教训这个侧妃的,让她好好知道府里谁才是主子,日后也别想着欺负她娘亲,谁知道最后竟是父亲出面,将她的话一一堵了回来。  宁宛低着头站在那里,一时不知应作何反应。    “小姐也不必伤心,侧妃刚进府,许是世子要做给淳王府看呢。”落花说道。  “是了,小姐也没有损失,无需伤心。”顾嬷嬷也安慰起她来。  “顾嬷嬷,我是不是很没有用,这么点小事都做不好。”宁宛突然就埋怨起自己来。    “小姐这是什么话。小姐才八岁稚龄,几句话便说得那柳侧妃支撑不住。小姐玲珑之人,又何须为这等小事伤心。”顾嬷嬷今天可是更加相信至和帝和她说得那些话了,这个小姑娘,当真是有灵性的。  宁宛却是摇摇头,再没有言语,自顾自往清园走去了。顾嬷嬷和落花相视一眼,均不知宁宛这是何意,只好快步跟了上去。    没想到这一日,已经许久不曾有过情绪上大的波动的薛梓沁,竟然又与元启同吵了起来。  元启同在芷园大发雷霆,芷园当值的一个小丫鬟因平素就和落雪多有来往,见着这个场面,忙去清萱阁告诉了落雪。宁宛知道此事,也是丢下手里的笔,就往芷园赶来。    “薛梓沁,你就是这么管理房里的下人的?”    宁宛到时,正看见元启同怒气冲冲指着坐在桌边的薛梓沁,另一边她哥哥元方睿跪在那里,脸上满是无奈和担忧。    “柳侧妃初初进府,你意思意思也便罢了,竟然真的教唆下人给她拿最差的布料和补品!”  “我说过那些事情都不是我做的。”薛梓沁面无表情回道。  “你……”    “爹!娘!这是怎么回事?”宁宛看到这副样子,也吓得不轻,眼睛已有些红,一时情急便喊了出来。  元启同听见门口的声音,转头来就看见自己女儿一脸委屈站在那里,霎时想起上午同柳侧妃的事来,他一把拽过宁宛,强迫宁宛站到薛梓沁面前。    “好啊,不是你做的,这女儿总是你教的吧!”元启同又指指宁宛说道。  宁宛又怎敌她父亲力气大,被这样一扯,顿时手腕上勒出红印来。她素来娇养,这一下更是疼得不轻。可她心里却被这样的元启同彻底吓到了。  宁宛懵在那里,一脸茫然地看着元启同,似乎连疼痛都消失不见了。  她的父亲,正在跟她的母亲说,这个女儿目无尊长,插手长辈事情。说这个女儿仗着身份欺负新入府的侧妃。    这是她的父亲?    宁宛迷惑起来。她记忆里的父亲从来都是温柔的,与母亲相爱,疼爱她这个小女儿。可是到了朔京呢?先时父亲还偶尔来看看她,考考她诗词,后来就常常见不到人,到如今,竟然说她目无尊长,为了一个侧妃这般数落她。  宁宛到底还是个孩子,被这样一说,眼泪再也崩不住地掉了下来。    跟着宁宛来的落花也被唬了一跳。她自褚州起便跟在小姐身边,还从来没见过世子这般说小姐的。又看见宁宛哭了起来,她也分外着急。  可是如今连大公子都跪在一边似是无能为力,还有别的办法吗?    “我是真没想到,有一日你我也落到这般境地。”薛梓沁淡淡地说道。  元启同看到妻子这般平淡,也愣了一下。    “元启同,我不知道你是听了谁说了什么话,对我们母女有这样大的嫌隙,我只想告诉你,我薛梓沁没做过的事,就是没做过。即使有居心不良的人恶意栽赃,我也问心无愧。倒是你,你这一年来,可做好了一个父亲?”  薛梓沁说完,拉过宁宛,为她擦擦脸上的泪水,又将她护在怀里。    “你怎么对我,我已不抱希望。方睿和宁宛,也是你的孩子,你好歹,想想自己还是个父亲。”薛梓沁接着说道。元宁宛感觉到自己母亲的手已然冰凉,可她仍旧坚持着,傲然看着自己的夫君。    元启同也似有了犹豫,可这时,一个人推门进来,霎时让气氛更严肃了起来。    “看来世子妃心中,多有怨言啊。”恒亲王妃林氏走了进来,后面跟着的是柳侧妃,她仍是垂着头,一副乖巧听话的样子。  “梓沁不敢,还请母妃明鉴。”薛梓沁起身行礼。    元启同走上去道:“娘你怎么到这了?这些事我和梓沁说就行了,您好生修养着,莫要置气了。”  林氏当然是爱自己儿子的,她放柔了声音同元启同道:“你就是心软,你当这个女人都是为了你?”    元启同还想说什么,林氏拍了拍他的胳膊,示意他让到一边。而恒亲王妃自己则走到这大儿媳面前,出声道:“侍奉好世子,是你的本分。如今你一而再再而三惹世子恼怒,本宫也看不下去。我看你二人也别吵了,闹来闹去府里也不安宁。”  林氏说到这,转过身去,看向元启同和柳萍:“世子妃薛氏身体有恙,便好好休息几日吧,侧妃柳氏自当侍奉好世子。”  “谨遵王妃吩咐。”柳萍适时行礼回话。    元启同心里总觉得有一丝奇怪,可到底没有再说出什么话来。    天尽黑的时候,芷园终于安静了下来。而薛梓沁在王妃和元启同几人走后,则直直晕了过去。  秦郎中又被急急地请了来,看诊开药好一阵折腾,宁宛回到清萱阁时,月亮已悄悄爬起来了。    “月亮真圆啊。”宁宛看着夜空中一轮明月,感叹道。  “如今还不算最圆呢,再过两日,那便更圆了。”落花也看着月亮说道。  “小姐快回屋吧,今日累了这许久,赶紧歇着。”顾嬷嬷则劝道。  宁宛又看了一眼当空皓月,抬脚进了屋子。    夜里的恒亲王府,没了白日里的诸多喧闹,安静得很。只有往来巡逻的侍卫时不时传来的脚步声、兵器偶尔碰到一起的叮咚声,还有一些细细碎碎地交接时的话语声。  四下里熄了灯,只有房檐下挂着的灯笼发着暗红色的光。而宁宛的清萱阁,却还亮着烛火。    她睡不着,干脆点了灯看起书来。可她心里总是想起今日发生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扰得她书也看不进去。心里烦了,干脆将书本扔在了一边,宁宛就这样抱膝坐在小榻上,发起呆来。    她想到那时在褚州时和父亲母亲度过的快乐日子,想起初回朔京时见到的大雪,想起时而严肃时而谈笑的皇爷爷,想起不论她有着怎样表现都满脸冷酷的祖父。还有在朔京城认识的小姐妹,突然就定了婚的燕凌远。不知不觉,都发生这么多事了吗?  而这许多事情中,她竟不知道自己的父亲,何时就变了。不再是那个娇惯着她的父亲,也不再是那个与母亲琴瑟和鸣的父亲。究竟是什么时候的事呢?    而她不知,此时在窗外,也有个人静静立在那里,看着她的剪影感慨万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