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旁若无人,毫不掩饰的嘲讽奚落,气得叶弯弯拔出了弯月斧。
九罗汉中有人看见,却半点不在意。
倒是顾清宴,握住了她的手腕,“弯弯,我同他们叙叙旧,莫急。”
看向和尚,顾清宴面上不恼不怒,笑意甚至更深,“在此见到诸位,可真是意外之喜呀。”
书生忍不住问,“你死到临头,喜从何来?”
顾清宴抖抖裙摆。
这般雍容的人间富贵红,却平白叫他穿出肃杀之气,“算时日,京中也差不多该动手了。原以为,成败五五之数,不料诸位在此。不久本官就会收到一个好消息,焉能不喜。”
和尚凝目,拨弄佛珠的手顿住,“相爷说,寺卿善诡辩。人之将死,大人留着唇舌早作遗言岂不更好。”
顾清宴摩挲了下指腹,懒洋洋一笑,“不信便罢了。可怜可叹,恩主将逝,尤不自知。”
说着这话,他一边打量九罗汉的神色,一边顺着宽袖触碰叶弯弯掌心。
叶弯弯克制着险些回头的冲动,垂下眼,仔细辨别笔画。
还好,还好。
这字儿她认识,是个“马”字。
“不可能!老三他们在,谁也不可能伤到相爷!”
小孩,或者说侏儒忿忿回道。
刀疤汉已然举起狼牙棒,“等我杀了你,自然有时间去探听真假。”
其余罗汉闻言,亦蠢蠢欲动。
“闲谈许久,诸位难道没人发觉哪里不对吗?”
顾清宴勾起三分笑意,目光越过他们定在虚无之处,“灵州死士、柒州海仇帮、江湖杀手楼,丞相数次欲杀我而后快,却屡屡失败。这是为何?”
这是为何?
为何?
伴随他神秘莫测的视线,九罗汉面色不定,暗暗分出心神留意四周。
叶弯弯见机立断,挥斧砍去马车套绳,迅速带着早有准备的顾清宴跳上马背,疾驰而出。
刀疤汉杀心甚重,当先察觉二人逃离,狼牙棒狠狠掷出。叶弯弯以弯月斧横格劈挡,腿夹马腹冲势不减。
和尚和孙七娘欲追,顾清宴趁其不备,放出暴雨梨花,阻了一阻。
事发突然,瞬息即变。
待九罗汉彻底反应过来,马儿已经跑的无影无踪。
和尚拨动佛珠,皱眉道,“世人诽我谤我轻视我,我待如何。此子善诡辩,若是他,恐怕皆会化为己用。”
“阿弥陀佛。再见之时,老衲当修闭口禅,直取他性命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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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夺命狂奔,以马儿口吐白沫告终。
几经颠簸,顾清宴将将养出的气色,现下已荡然无存,只余煞白。
偏他还强撑着要起身,被叶弯弯急急按住手臂。
“歇歇再走吧,延之哥哥。”
“他们很快会追上来,”顾清宴摇摇头,坚持站起,额冒冷汗,倚着树看向一旁的小路,“没有马,就走山路。”
哪有什么京中刺杀,更无援兵。他利用的,无非是九罗汉对张老贼忠心耿耿。既奉令取他性命,日夜相继,便极大可能无暇理会旁事。
说到底,虚张声势罢了。
叶弯弯犹豫,“可你的身体……”
“只是看着吓人,并无大碍,”顾清宴提了口气,缓缓向小路行去,反过来劝她,“那九人眼有倦色,风尘仆仆,应该也是刚到。趁此时加紧上山。草木繁盛,地形多变,追踪起来非是易事,或许能摆脱掉他们。”
叶弯弯快步追上去,将他的手搭上肩,扶着向前走。
见顾清宴没有拒绝,她扬起唇角道,“延之哥哥你也不要太担心,我会护着你的。什么九罗汉,我还红二当家呢。”
“弯弯很厉害,是我连累你了。”
蛊虫蠢蠢欲动,顾清宴承受着蚀心之痛,一时不慎,说出了这句话。
果然,抬眼就见小姑娘一脸不快。
在她开口之前,顾清宴认错般亡羊补牢道,“他们是丞相的爪牙,更是他的盾牌,各有绝技。倘若交上手,弯弯你要当心。”
“人在江湖飘,谁还没有一两样绝技?”
叶弯弯瘪着嘴,面色终是缓了下来,硬邦邦道,“之前那些话,延之哥哥以后就不要说了。我会生气的。”
顾清宴掩下复杂心绪,眸色温柔道,“好,我以后不说了。”
张老贼出动罗汉,着实在他预料之外。
罗汉,取铜墙铁壁之意。
可见张老贼惜命的很。
十八罗汉也不负此名。这些年刺杀张老贼的人,比起想杀他的只多不少。谁都没能成功,原因正在于此。
现下张老贼不惜冒着风险派出九人,看来是铁了心要置他于死地。
这很棘手。
如果说叶弯弯是防御高手,那这九个人的共同防御级别只会更高。而论攻击,叶弯弯再怎么天生神力,武学精深,以一抵九终究胜算太低。
但更让顾清宴觉得棘手的,是叶弯弯。
当初他不愿她牵涉其中,她依旧登了船。路上他苦心维持表象,官船大火却打破一切。
就连如今,他有心劝她离去。但无意间吐露的“连累”二字,都换来小姑娘怒目相视。他怕再说下去,折辱了她。
事与愿违,莫过于此。
眼下他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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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大暑,穿行于山间,本该是一件幸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