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几天,梅长青两耳不闻窗外事,整日埋在房里读书。
三月十三,府试开考,地点依旧是在钱塘贡院。
月落乌啼,县衙外已是人头攒动,比起县试来说,府试学子要多了不少,钱塘下辖十二县,各县学子蜂拥而来,人流拥挤,车马入不了巷。
见乘车赶不上人行,梅长青干脆下车,带着几人徒步前行。
四更起床,五更出门,对于唐胖子来说简直是种折磨,他跟在沈临身后蜗行牛步,依旧睡意盎然,长大嘴巴脸打哈欠。虽然有几个“恶仆”开路,却依旧免不了些许磕碰,待在衙门前找了个角落站定,唐胖子忍不住一阵儿不满,开口发起了牢骚,“不就考个府试,这么着急干吗?推推搡搡的,赶着去投胎啊?”
在他身侧,梅长青倚墙而立,闻言,轻笑道,“可不正是赶着投胎?对于我等寒门学子来说,十年寒窗苦读,为的便是这一朝改变命运,科考就仿若投胎,若是考来个功名,就好似投入了富贵门,一辈子不愁吃喝,人前人后,抬抬举举,算是活成了个人样;若是名落松山,那就还是穷苦的命,或者寄人篱下,或者扶犁耕田,一辈子庸庸碌碌,为求生计奔波。”
“小叔父——”
话虽有理,但唐胖子觉着梅长青怎么能算寒门士子?刚开口,欲要辩驳,却被沈临扭头怒瞪,“就你话多!”
“嘿——”
唐胖子立马讪笑一声,缩下身子蹲在角落,禁声不语,像极了一只活脱脱的鹌鹑。
对于自家这个常与自己混迹青楼酒肆的姐夫,唐胖子是打心底的尊敬,别看两人平日里勾肩搭背,像是一对狐朋狗友,可每当沈临板起脸来,唐胖子往往会立马认怂。他心里清楚,虽说两人同样是“纨绔”,但沈临不同于自己的憨傻,他为人慎重,懂思考,识大体,知进退,否则又岂能为沈唐两家所倚重?是以,往常每每临事,他都任由沈临决断,自己甘当他的“狗腿子”。
见他如此,沈临这才回头,起先他也同唐胖子一样的想法,细一琢磨,才想起,梅长青本是一个卑贱的戏子儿,说他是寒门学子,怕也算是“高抬”了。
斟酌了下言语,沈临小声道,“却是如此,有道是“功名利禄”,功名换来的可不就是利禄?”随后,又嗤笑一声,鄙夷道,“‘天下熙攘,皆为利往’,眼前这些芸芸学子,多数不过是为谋求私利,求的是五花马、千金裘,真正所为“抱负”者几人?”
他这一番话,听的梅长青略微有些诧异,对他的印象倒是改观了不少,觉着这年龄比自己大上些许的“小子”还不错,能看轻些现实,就是思想稍微还有些稚嫩,有些个“愤青”,要论及求私利,他三人何尝又不为如此?沈临二人科考求的是家族长盛,自己亦为求给梅园众人一个光明的未来,为求给梅阑复仇罢了。
“抱负”?不过是一块名利场上的“遮羞布”而已,为名焉?为利焉?
当然,这番话他也只是在脑子里想了想,没说出口,如今的沈临不过是年轻气盛,这些实际道理,他将来迟早会懂。
大周科考,考的都是经义、诗赋与策论,模式相近,只不过是立体难易、审核要求不同,府试也是如此。
月色落下,经过一阵儿黎明前的黑暗后,东方发白,一轮新日自衙门侧“翻墙”升起,天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