瑟瑟冷风吹在面颊上,像有细密的针在不断地扎着。 说不痛,却有些。说痛,却夸大。 腰侧的衣裳已经被血色浸透,空中弥漫的血腥味道使马儿焦躁地摩擦着蹄子,它委下身子,用脑袋蹭了蹭叶枝的肩膀,仿佛是在无声的安慰她。 连马儿都是有灵性的。 半撑起身来,腰间并没有多少痛楚。萧月吟的确手下留情了,这点伤她修养半月便能痊愈。她坐在地上,有些颓然,马儿将头伸到她的肩膀,她不禁轻笑起来,摸了摸马儿的脑袋,亲昵地贴着它,嘟囔道:“自此后你便陪着我吧。我唤你吉光如何?” 吉光,是传说中的神兽。 叶枝打量起它的皮毛来,似冰雪一般的颜色,本该是纤尘不染的,背脊上却点缀着些许血色。威风倒是威风,就是不知担不担得起神兽这一名讳。 顾一姗姗来迟时,正好看见这一幕。女子年纪约莫十六,她脸色苍白地坐在地上,身旁白色的马驹垂下脑袋,依旧威风凛凛,一人一马就这么静静地互相依偎着。 “朝阳。”他远远就停下了脚步,这幅画面让人不忍打扰。美得不可方物。 不远处的女子猛然侧过头来,她眼中在刹那间绽放的光华让万物为之黯然失色。从不觉得天地万物有什么可取之处,看着她眼里的光芒,忽然便明白了,美丽的东西,要需要你去喜欢才会美丽。 “倾城哥哥,婪儿受伤了。”她像个孩童一般,眼中闪烁着泪光,向依赖的人撒着娇。 他脸色一沉,哪里还有心思去欣赏眼前的画面,匆忙地走到她身侧,“哪里受伤了?” “这里。”她掀开氅衣,露出腰际被染红的一大片衣裳。 “疼吗?”顾一眉头紧皱,“是箭伤?” “疼,”其实没有那么疼,“嗯。箭我□□了。” “谁伤的你?”他摸了摸叶枝冰凉的手,将她从地上打横抱起。 她并不挣扎,反而将头埋入顾一的胸膛。眼泪忽而就一发不可收拾了,她抖动着双肩,将喉中的哽咽声压抑住,“是萧月吟,是他。他杀了阡大人、骗了所有人。” 要想斩断所有情分,没有看上去那么轻易。萧月吟说叶枝斩断了他唯一的退路,叶枝又何尝不是斩断了自己的退路。 “哥哥知道了,乖,别哭了。”他眼中带着怜惜,用着从未有过的语气哄着叶枝。他是铁血的将军,也是柔情的哥哥。 哭得累了,就倚着顾一的胸膛睡着了。 回到府中,将叶枝安置到榻上,唤来婢女替她包扎好伤口,自己又寸步不离地守在榻边。 他看着自己腰间空荡荡的地方,又慢慢踱步出门,在院中折下一枝梅花,别在腰间。 “后会有期?还能再见的话,你伤她的,我会分毫不差地讨回来。” 院外风风火火地闯进来一个人,顾一皱眉望去。 “公主在何处?听说公主受伤了?没什么大碍吧?若是被陛下知道龙颜大怒,累及了东流如何是好,都是我的疏忽!”震野不顾众人阻拦闯了进来,众人想拦也拦不住他。 顾一不悦地看着他,“只是皮外伤,没什么大碍。” 听顾一如此说,他才松了一口气。方才他急着找顾一,竟然让叶枝单枪匹马地去找萧月吟,如今想来都有些后怕,如果叶枝生出什么三长两短他自己赔上一条性命倒死不足惜,但是连累了东流怎么办?! “你知道是谁伤了她吗?”震野问道。 “萧月吟。”顾一泰然自若地说,丝毫都不讶异。 “你知道了?”震野扬眉问道。在途中叶枝同他说过,萧月吟杀害阡誉一事还暂时瞒着顾一。 “我前些日子写信问过父亲,他将原委都告诉我了。只是陛下下令暂时瞒着我,我才装作全然不知情。” 震野盯着他冷笑一声,“你们父子俩一个比一个顽劣,居然敢抗旨不尊!要是在东流,我就替陛下清理门户了!” “废话少说。陛下的用意我自然明白,但也不能就这么让萧月吟心安理得地离开。” “你做了什么?”震野狐疑地看着他。 “与你何干?”顾一斜了他一眼,又道:“至于,因为你的玩忽职守导致朝阳负伤,我会原原本本地上报给陛下。你自求多福吧。” “顾倾城!”震野有些跳脚,“你这是公报私仇!那日我不过骂了你一句阴阳颠倒,你一介大名鼎鼎的将军,胸怀何必这么狭隘?” “同样身为一个将军,你为何就不能积些口德?” 若说震野对顾一积怨颇深,顾一对震野怨气也差不到哪里去。 “……” 顾一看了眼房内,又对震野道:“我们借一步说话。” 将震野引进另一间房中,婢女为两人斟上了茶,便施施然告退了。 “京中情况如何?”其实在事先他已经知道叶枝南下了,而且还是罗君无让震野随叶枝一齐过来的。 虽然有些不情不愿,震野也不想耽误正事,他忍不住反问道:“京中能有什么情况?” “废话少说。父亲写信告诉我京中有异。” “你多年不肯回京,倒是与顾将军联系甚为密切。” “快说!” “前几日公主在途中遇上一个人,他告诉公主蜀北即将生变,公主是何许人也,短短瞬息就做出了决断,她连忙写信派人送回了京中,但为时已晚。蜀北果然生变了。”他话锋顿停,居然奚落起顾一来了,“顾将军不是什么都告诉你吗?那为何我收到的消息比你更快?” “……”顾一把玩着茶杯,“他违抗圣命将萧月吟的事告诉我之后,陛下将他禁足了。” 何止是禁足了!更是一气之下下令不准任何人将任何风声传入他耳朵里。这下顾成威是苦不堪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