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澜跟在后面,总觉得有些突兀,又不出个所以然,脚步走地不那么利索。
“快点,抓紧时间。”他回身唤着,声音在空荡的楼里格外清亮。
她应了一声,迈着碎步,跟紧了些。
门口的老师对着校徽做了简单的登记,罗御风领着卫澜绕到角落的一台电脑前坐下。
“那你爸在外地,你平时……”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闪烁的屏幕:“我和奶奶住,那个女人也在外地。”
她轻轻“哦”了一声,心中生出一丝怜悯。
“你,会想他们吗?”
他侧过头,一张冷峻的脸,棕褐色的瞳孔,棱角分明的唇线近在眼前,微微一笑,低下头:“偶尔吧。”
她从袋子里摸出一张碟,掰开盒套,用食指从中孔抠了出来,串葫芦一样递了过去。他张开手掌,五指卡住边缘,接了来,稳稳地放进碟槽。
只听见“咔哒”一声,电脑里发出高速运转的“吱吱”电流声。
“我和奶奶生活得很好,别用那种眼神看我。”
卫澜瞬间红了脸,收回目光,把头埋了下去,双手不自在地扯着衣角。
“来了来了,快来看看。”他起身腾出座位。
屏幕上浮出一个穿着职业女装的老师,拿着一根粉笔,端正地站在黑板前,自信地微笑着。
足足二十分钟,卫澜一动不动地坐在电脑前,眼都不眨一下盯着,直至屏幕瞬间闪黑、停止。
“怎么样?”坐在一旁的他轻声问道,“看你一直没做声,怕打扰你。”
她扭过头来,抿着嘴窃喜不已:“我们发大了。”
“什么?发大了?”
“那你不是还在要找老师补课吗?这下完全不必了。”
“你是这资料,管用?”
她兴奋地点点头:“何止是管用,简直是秘密武器。刚我就看了一集,原先一直没弄明白的点,瞬间就豁然开朗了。这老师不仅讲是什么,怎么用,还跟你一点点分析为什么。”
“是吗?这么牛啊?”他茅塞顿开似地附和道,“我还以为就是一堆没用的辅导资料呢!”
“才不呢!这下你爸爸可帮了大忙了!”她欢喜地把袋子拎了过来,掏出一叠叠厚厚的试卷来翻,爱不释手、乐不可支。
“对了,那个,”她忽而停了手,缓缓把卷子合拢,面露尴尬,“不好意思啊,我一时太高兴了,都忘了这是你爸爸给你买的。”
他咧开嘴笑着,上齿半咬着下嘴唇:“送你了。”
“啊?”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送送我了?”声音低的跟蚊子似的,尤其是那个“我”字,几乎被生吞了。
“对,送你了。”他舒畅地呼了口气,挤眉弄眼道,“你也知道这些对我来简直是那个什么,暴,什么,物。”
“暴殄物。”
“对对对,”他挠了挠脑勺,自嘲起来,“太暴了!”
她掩着嘴笑起来,是风吹清铃的声音。
“不过,你得答应我两件事。”
“什么?”
“第一,你得把资料藏好,不能给任何人看,也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包括向尧。”
她本想多问句为什么,可想想此物本就是他的,自己不过是借着看,也不便多事,便点零头。
“第二,你答应每次来这里看视频的时候,允许我跟着。”
“为什么?”
“不为什么,你当我看着宝贝好了。”
自上次被岳莉当场戏谑了一番,卫澜思量再三,还是写了张纸条,谎称母亲会每晚来接自己。罗御风把纸条揉成团,跟没事人似的,塞进口袋,继续听课,面无表情。
晚自习铃声响了,卫澜收拾好书包约着向尧并行,校门口分手道别后,竟发现昏黄的路灯下站着熟悉的身影。她拽紧书包,加快脚步,朝着巷子里跑。
直到一口气奔上楼,喘了好一会儿气,靠在阳台上向下望,那个身影果然还在,影子似的。她赶紧把头缩了回来,背靠着阳台蹲下,扬起头望着星空。
良久,扶着栏杆,悄声下了楼梯。那人果然还杵在那,电线杆似的。
“你跟着我干嘛?”
“谁我跟着你了?”他撅起嘴,不服气地顶了回来。
“没跟你站我家楼下干嘛?”
他伸出手来在肚子上揉着:“我吃多了,散会儿步。”
她拿他没辙,想起那夜里的事心里实在愧疚,见他不遵守承诺又气地很,两步上前,将他拽到暗角。
“我妈看到又会的很难听了。”
她的眼角几乎噙着泪花,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他把手兜进口袋:“不难听,她的是实话。”
“罗御风”她跺起脚来。
他甩了甩额发:“这条路黑灯瞎火的,你一个人走,太不安全。要不我跟阿姨去,让她每晚上到校门口接你。”
“她有夜盲,走不了夜路的。”她嗔怒地望着他。
“行,十米,我隔你十米。你放心在前面走,我就在后面。直到你安全到家,我听到关门的声音。”
她被打败了,彻彻底底,徒劳地垂着双臂。
鼓起勇气铸起的铜墙铁壁毕竟是海市蜃楼,黑夜的恐惧,每一寸都在撕咬着她的心。
她需要这份保护,拒绝的唯一理由是不愿他再受伤害。
他把她的纠结、担忧、渴望都看在眼里,化作唇边淡然的一笑。一瞬,莽哥那本泛黄的日记本里赫然写着的那首诗浮上心头:
“在万万千千平淡无奇的日子里,我们不过人生长河的蚍蜉。
可,岁月那么长,总得有些不一样。
你有没有,一次冲动,想要用尽全力保护好一个人。
为他她遮风挡雨、排除万难。
只要他她得以保全,就觉得舒坦欣喜。
如果有,哪怕往后的日子再难,
回忆里有那么一颗糖,足以撑很长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