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一旁的落英自打阮璎喊出殿下二字就愣住了,直到阮璎在她眼前挥手,“姑娘,姑娘……”她方回过神,当即就要跪地,“民女不知贵人……” “哎,你这是做甚?”阮璎一把拉扯她,指了指自己,“你既得知了他的身份,那也听见我说称自己什么?咱俩一样。” “不,不,您是……”落英想起酒楼房间里那句宜妃娘娘亲侄女,猛地摇头,阮璎忙摆手止住她接下来的话,“真没必要,大庭广众之下,你这一跪,旁人还以为我怎么你了。” 落英哦哦点头。 夏日日头一升起来就热得慌,两人站了会儿,都发现对方热得不行,彼此尴尬一笑,阮璎含恨:“忘了跟进去了,过来。” 带落英到了墙边的柳荫下避暑,她直接蹲了下来,姿态随意,当然也十分不雅观,可落在落英眼里就十分率真可爱。 落英抱着琵琶也蹲下来,两人大抵称得上一见如故,三言两语就投了缘,落英对着郑府贵气的府邸感叹,“我长这么大还没进过这样的宅子呢。” 阮璎眼里含笑:“想进去?” 落英摇头,“也不是很想,像我这种人进去了又如何,总归还是要出来。” 阮璎默然。 “哎,对了,你们点了我,我还没给你们唱曲儿呢,想听什么?” 阮璎:“你最拿手的。” “你确定?”落英表情有些迟疑。 阮璎:“那当然,听最拿手的,我记得才清。” 原来是要记住她。 落英一时感动,“好,我给你好好唱。” 郎湛出了郑府,因着天气热的缘故,他实在没允许郑相与老夫人出来,只由舅舅及府里一众晚辈出来了。 一行人送到马车前,郎湛没瞧见阮璎,只当他是在马车里,便上了马车,一见车厢里空空如也,他又急忙下来了,环顾四周,终于瞧见了柳树下蹲着的阮璎。 “阮姑娘。” 听闻郎湛的呼声,阮璎似是才回了神,满脸通红地跑过去上了马车,马车才启动,突然车帘子被掀开,郑芙竟也进来了,“太子哥哥,我也要进宫。” 郎湛始料不及,没什么表情地点点头,见郑芙要往自己身边坐,抬手一指阮璎的身边,“坐。” 郑芙只得和阮璎坐在了一起,但她觉着实在憋屈,她是什么身份?阮璎又是什么身份?竟能和她坐在一起! 郑芙憋了这口气,盘算着哪天一定要搁阮璎身上撒出来。比起她的怒气冲冲,阮璎可以用平静来形容,她头次坐姿十分端庄,像是适才受了什么不端庄的刺激一样。 郎湛不动声色地瞥了她一眼又一眼,脸微微红,耳朵也微微红,就连细长的脖子都泛着粉红,他当即觉着口干舌燥,撇开视线压下暗火,又觉哪里不对劲儿。 “阮姑娘,那个唱曲儿的姑娘呢?” 郎湛的问话打断了车里的平静,阮璎啊了一声,回道:“回酒楼去了。” “是吗?孤还未听她唱曲儿。”郎湛似是遗憾,瞥见阮璎无处安放的眼神,实在好奇适才发生了什么,便道:“再去酒楼一趟,孤要带那姑娘回宫。” 莫说阮璎一愣,连郑芙都惊了,太子哥哥什么意思?看上那个唱曲儿的姑娘了?不由扬声道:“太子哥哥,此等卑贱之人怎能……” “阿芙!”郎湛当即怒斥一声,郑芙身子一颤,余下的话都咽了回去,“阿芙明白了。”垂下头小声抽泣起来。 阮璎将嘴巴闭得紧紧的,这种场合什么都不说,如果可以她还想将耳朵堵上,郑小姐的哭声听不得啊! 到了酒楼,阮璎下车寻落英,落英一听要进宫,惊得琵琶都抱不住了,“我……我……终于要飞上枝头了?” 阮璎赶紧将她的嘴捂住,“莫要乱说,宫里不比外面,说错一句话都能要了你的命。” 落英止不住点头。 两人上了马车,落英郑重地向郎湛行礼,郎湛受了,示意郑芙过来同她坐到了一起,郑芙哭红的眼角立马飞出一抹喜亦。 有郑芙在,郎湛再喊阮璎坐自己身边确实不太合适,阮璎便同落英坐在了一起。落英抱着琵琶又紧张又兴奋,进宫耶!皇宫耶!他们家祖宗十八代都没进去过,她可算光宗耀祖了。 进了宫,四人往长乐宫去,见过郑皇后,郑皇后让落英唱了首曲儿,唱罢道了声,“嗓子不错,赏!” 落英高兴得简直不知如何是好。而后,郑芙非要跟着郎湛回东宫,郎湛视线瞥过阮璎,落在了落英身上,“同孤回去。” 郑芙惊呆了,太子哥哥当真看上了这个卑贱的女人!落英也惊呆了,她不知道进东宫意味着什么,但面对这个高贵又俊美的男人,急促跳动的心跳声代表什么,她知道得一清二楚。 郑皇后也十分意外,“湛儿,原来她不是你送来给母后解闷的。” 郎湛道:“儿臣确有别的目的。” 别的目的…… 阮璎转着一双黑溜溜的眼,瞥过伤心的郑芙,落在了又惊又喜的落英身上。 落英的面相不算出众,放在宫中诸妃里面并不起眼,但她通身的气质实在和后宫大相径庭,她就像一株自由生长的野花,受过风吹日晒,有着最蓬勃的生机。 阮璎搁心里笑了一声,原来殿下喜欢这样的,确实和养在深闺娇滴滴的郑芙不同, 等到落英随郎湛而去,郑芙实在忍不住扑到郑皇后怀里哭起来,“姑姑,姑姑,你要为芙儿做主啊……” 郑皇后只是抚了抚她的发,也没说什么,不过估计说什么,郑芙想必也听不进去。 阮璎垂头站着,心里想落英可走了大运了,日后莫说郑府那样的府邸,怕是贵不可言啊,思绪飘了飘,又忆起今日去柳荫钱庄的事,到底是谁找了柳叔?这个或可先问柳叔。 “阮璎!阮璎!连你也欺负我吗!” 耳边郑芙的怒斥声令阮璎回了神,阮璎按下纷乱的心思抬眼,只见郑芙正站在她的眼前,郑皇后不知去哪里了,“郑小姐言重了,民女怎会有欺负小姐的心思?” 郑芙哼了一声,欲言又止地咬了咬唇,阮璎奇怪,见她快把唇角咬破了还不说话,只好问了一声,“郑小姐可有什么为难事?” “当然没有!”郑芙昂了昂头,又难为情地凑近她,“阮璎,只要你帮本小姐一个忙,日后本小姐保证绝不会有人再欺负你。” 阮璎心道本来就没人欺负我,除了你偶尔看不起我,见她不语,郑芙急了,“你不答应?” “小姐莫急,民女不是不答应,只是小姐还没告诉民女要如何做。” “很简单,你偷偷去东宫,看看那个下贱的女人在干什么。”郑芙一说起落英又愤恨起来。 阮璎明白了,这是要她去探消息,看看太子殿下是否真瞧上了落英。 “你到底做不做?”见她又不语了,郑芙又急了,阮璎转着眼珠道:“做是可以做,只不过……”她没法拒绝,胳膊拧不过大腿,她是胳膊,郑芙是大腿,她还是别费力了。 “只不过什么?” “只不过,小姐可别告诉别人此事是民女做的。” “这是自然。”郑芙一笑,像是解决了一个心头大患,“快去吧!” 阮璎当即出了长乐宫,不过不是去东宫,而是去慈安宫,她心里老是萦绕着秦太后对她姑姑的敌意,明明她姑姑和秦太后毫无交集。 慈安宫依旧大门紧闭,阮璎上前敲门,敲了十余声,大门开了,露出知秋的脸来,知秋侧身让阮璎进来,“你今日来得可凑巧,过了今日,太后又要闭关了。” “咋还闭?”阮璎皱了皱眉,她怎么觉着不太对劲儿呢,每逢宫里一出事,太后就闭关。 知秋领着她往寝殿去,“娘娘道宫里不太平,她急需向仙人借力,平复宫中一切妖魔鬼怪。” “不已成仙了吗?” “哦,这阵子吃太多五谷杂粮,她觉着身上没仙气了,还念叨你不给她采仙酿,等会儿你进去有你受的。” 阮璎眉头皱得更紧了。 果然,进了寝殿,秦太后一见是她,当即抱着冰块奔下床,“小璎璎,哀家的仙酿呢?” 阮璎膝盖一弯就跪了以来,“还在采,最近日头升的快,不好采,就慢了点,还请太后责罚。” 秦太后虽不悦,但也没真罚她,塞给她一手冰块,“过来。” “谢太后。” 阮璎起了身,随秦太后走到寝床边,秦太后往床上盘腿一坐,摆出一副修仙的架势,除了腿上的一筐冰块煞风景些,其余都还好。 阮璎正琢磨着如何开口提姑姑之事,哪料秦太后先问了,“你姑姑一切可好?” “尚可,劳太后挂心了。” 秦太后撇嘴,“那件事还没查出什么来?” 阮璎心道,说的应该是柳荫之事,便摇头,“尚未。” “蠢!”秦太后斥了一声,也不知道斥的是,“湛儿可对你说过什么?哀家不信他也没查出什么。” “太子殿下倒是知道些什么。”阮璎垂眸,眼神落在手里的冰块上,“他推测诬陷民女姑姑的是宫中人。” “哦。”秦太后不咸不淡道。 阮璎继续道:“等下殿下还要提审柳荫,太后可要去瞧一瞧?” “不去!”秦太后表情难看地回了一句,她缓缓睁开眼,盯上了阮璎,“阿璎,哀家且问你,是宫里舒服还是宫外舒服。” 阮璎连想都没想:“宫外。” “好一个宫外!”秦太后哈哈大笑地站起身子,“取哀家的剑来!” 知秋把一柄桃木剑递到她的手里,秦太后眯眼嗅了嗅,“我闻到了小鬼的气息,在东宫,走!”奔去了寝殿。 东宫。 莫非小鬼指的是落英? 这也太玄乎了。 阮璎追上秦太后与知秋,三人一同到了东宫,东宫守门的侍卫瞧见,光顾着行礼了,行完礼一抬头,只见一阵风掠过,三人就进去了。 知秋问一宫女,“太子殿下现在何处?”宫女回了:“在寝殿。” 秦太后直逼太子殿下的寝殿而去。阮璎落在后面,也问了宫女一句,“刚来的落英姑娘在哪儿?” 宫女眨巴着眼回:“也在寝殿。” 阮璎:“……” 这么快就…… 阮璎追上秦太后,秦太后已到了寝殿门口,她忙上前道:“太后,此鬼厉害,不如您用了午膳,补充了体力再与它斗?” 拼命朝知秋使眼色,知秋察觉出这其中有端倪,也忙点头,“是呀,是呀,吃饱了好威风凛凛地捉它。” “是吗?”秦太后被威风凛凛诱_惑了,见眼前两个丫头齐齐点头,也不由点头,“所言在理,那哀家就在此用膳吧。” 阮璎才松口气,突然从寝殿里传来一阵咿咿呀呀的女声,似是喘气,似是哭泣,实在难以辨别。 知秋:“……” 秦太后又握起了桃木剑:“此鬼欺人太甚!”怒得一脚踢开了殿门,殿门一开,殿里的女声就越发清晰,嗯嗯啊啊个不停。 知秋怎能听不出这是什么声音,当即惊呆了,阮璎一怔,落英是在里面吧,这声音…… 两人只顾自己愣了,谁也顾得上秦太后,秦太后就这样举着桃木剑冲了进来。 就在此时,突然,一道禀报声响了起来,“陛下驾到!”从里面传来的女声终于停止了。 永旸帝踏步进来。 一时间寝殿热闹极了,阮璎与知秋傻眼了,秦太后回头见永旸帝面上露出了完全不能形容的诡异表情,她又退了回来,“郎宣!” 永旸帝转而望着她,“你这是做甚?” “这宫里有鬼。”两人面对面,没有一点母慈子孝的氛围。 正在阮璎纳闷之时,殿里传来了脚步声,只见郎湛端正地走了出来,所有人都看向他的身后,可惜过了好一会儿,也没有人出来。 永旸帝蓦地一笑,“湛儿,朕听说你从外面带回来一个女人。” 郎湛只点点头。 “让她出来。” 出来会是什么后果? 谁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