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食楼外,几人拱拳相敬打算在车马前辞别,其中一位发镶紫冠的年轻公子抖了抖衣衫,甩出一袖洒然,引得不少平头百姓驻足围观。
正是那桌饯别宴的酒客。
一个头戴斗笠的男子停在竹筒饭的摊子边,卷了两圈的裤腿沾不少半干的泥渍,许是不久前刚从山里出来。
糯米香四溢开来,馋了不少小孩儿。
男人竹篾编的背篓里,从盖子里探出一个细长脑袋,虎头虎脑的小巴蛇惹得同样等在摊边的妇人们尖叫开来。
女人一旦尖叫起来,那种尖细的嗓音压根不分年纪。
男人慌忙卸下背篓把盖子“啪”的一声搭,对着妇人们赔笑道:“菜花蛇,没有毒的。”
盖子同样是竹篾编的,露出的孔洞反而比背篓的更大,让琼娘看了觉得瘆得慌。
宋知熹已经从钱庄兑了些铜板出来,四下寻着琼娘,眼睛一亮便走到了摊子旁。
“琼娘,你脸色怎么这么差?”宋知熹眉头皱起,一把扯过她的袖子,“可是遇见歹人了?”
……
街道的尽头视野开阔,穿过河桥,一个衣衫褴褛的叫花子手中颠着破碗坐在街放声惨哭,惨哭后又改为低声啜泣,想必是刚哭起来,眼泪都还未酝酿完备,愣是一滴也没掉出。
“哎呦喂,唯一的儿子死得早,儿媳妇改嫁就丢下了小老儿,这让小老儿可怎么活啊……”他哀叹着抬起脱了线的袖子擦拭眼角,老头儿显然了年纪,光是孤零零地坐在那儿就惹人心生恻隐,更何况哭得这般惨。
宋知熹眯了眯眼,尽管荷包鼓囊囊的,却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丝毫并没有前去救济的打算。
琼娘正要前给钱,却被宋知熹一只手拉住,宋知熹微微摇头,眼神示意她止步。
琼娘不明所以。
“怎么性情如此凉薄。”
宋知熹眉头一皱,回头看去,待看清楚说话的人,早已准备在嘴里的说辞便突然卡在了喉咙里。
男人迈近几步路过她的身侧,端着面色扭头道,“五城兵马司副指挥使,岑兆。”
宋知熹很想尬笑,但她忍住了:我还不认得你么?
“姑娘,做人不能如此凉薄。”他顿了顿,“更何况,身为一个女子。”
“嗯?”宋知熹弯着手肘撑住脑袋,没骨头似的地斜靠在琼娘的肩,漫不经心地瞥着他。
岑兆眼皮子跳了跳,更加不悦了,分明是一个模样姣好的姑娘家,学得都是些什么花柳巷的烟火气?
琼娘刻意压低声音,意味深长地道,“宋姑娘,你这样是不讨喜的。”
宋知熹只觉得,这句话说得不太合适,容易引起误会。
岑兆嗤笑一声,尽管瞧着眼熟亲近,但,娇滴滴的大小姐都是一个样子,果真都是小家子气的,不得台面。
岑兆伸手扶腰,抽出一小袋银钱,掂量一番便抛入了破碗之中。
宋知熹不作感想,双眼放空看向了别处。
吸着鼻涕的小男孩儿站在榆树荫下犹豫不决,他的外褂短褐洗得发白,握住的手松了又紧,明明分外拮据,却还是踏着坚实的步子走近了,蹲下来把手里的几枚铜板小心地放进了破碗里。
宋知熹心里一紧。
男孩刚要起身,忽地被一只手拉住了胳膊,他抬头,只见一个女子眸若星河,直直盯着那个破烂不堪的碗,清亮的声音从她的皓齿中滑出,“让我来。”
她说完便明目张胆地伸手朝破碗里捻出五枚铜钱塞回男孩的手中,又从荷包里掏出一样数额的放入碗中。
“嘿!姑娘你、?!”叫花子吃了一惊,但见人确实又自掏了腰包,他也说不出任何话来。
岑兆看得心惊肉跳,他还从来没见过有人同叫花子夺食的。
从叫花子碗里拿钱?这都是什么事儿啊?实在有碍观瞻有伤风化!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你这做的是什么呦!”一个夫子模样的先生突然斥声道。
“琼娘,带他买一碗糖水喝去,南街卖千页豆腐的那家,小孩子都喜欢。”宋知熹没有搭理他。
琼娘会意。
待人走远,宋知熹回身道,“我分明看见他把十两银子换成散钱,装在一个破碗里,然后坐在街大哭。”
“小老儿我就是想混口软乎饭吃,姑娘为何这样和我过意不去……造孽哇!”叫花子哭天抢地,惹来更多街坊里的闲人围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