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昱复朝后三日内连颁十六条政令,皆是利民良政,意在整顿军队恢复全国经济。一时间朝堂之上举国上下上下,这位大胜归来对王君赞口不绝,百姓感恩戴德。
冯渊几次私下要见魏昱,都被阿奴拦住他两手一揣愁容满面道:“陛下说了,谁也不见。”
这日散朝后,冯渊心中实在不安执意在大政宫大殿赖着不走,宫人们来来回回劝了三四回,都劝不动他。最后还是阿奴出来冲着冯渊一礼,面上总算有了点笑意:“冯大人请随老奴来。”
两人往偏殿走时,冯渊问道:“魏昱这两日可有奇怪之处?”
阿奴见四下无人,悄声回道:“老奴听说冯大人已将春潮姑娘接回府上想必春潮也同你说过了。自打那一日后,除了上朝时还能说上一两句话下了朝就呆在大政宫没日没夜的处理政务,谁都不理。这真是不要命了冯大人一会进去还是要多多开导啊老奴也是实在没辙了。”
冯渊听罢,再仔细问他:“香姬当真说了绝情话?”
阿奴轻轻叹息一声:“绝,老死不相往来的绝啊。哎香姬这一觉起来,仿佛变了一个人,看不懂啊。”
冯渊微微拧眉,临进屋掸一掸袖,无奈一笑:“阿奴说笑了,你是看懂了不敢说吧?若是情伤,无药可医,找我也没用。”
推门而入,殿内无人侍奉,魏昱正伏案疾书,折子堆的老高。冯渊走到桌案旁,见桌角放着一碗早已凉透的药汁,笑道:“怎么不让宫人再热一热?”
魏昱手上一顿,扣书拧眉,语气不耐:“何事?”
冯渊也不恼,站在他身侧,正色道:“要说的话不少,先把笔搁了。”
魏昱赶人的话在嘴边却迟迟没有出声,最后眉头一沉,将湘管一撂,靠在椅背上深深吐纳了两息,满脸疲倦,阖眼说道:“来了也好,有事要吩咐你。”
冯渊点点头:“行,你先说。”
魏昱两指捏在眉间,指上力气不挪开时指印明显。眼皮沉沉,掀眼看人:“陈子恒解甲归田,太尉一职你先顶着。”
冯渊先是应下的干脆,直言问道:“哦,他也是该歇歇了。你要我做什么?”
魏昱错开眼,目光投在案上,沉声道:“孤要你派人出使雨国,再布十万大军压境。”
冯渊眼中闪过惊讶,随后缓缓笑了,笑中带着无奈:“啧,时绥还是要帮她那个没出息的弟弟,真是可悲啊。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我猜她不止提了这一个要求。魏昱,你想过他当上雨王后对我们的威胁有多大吗?”
魏昱端起手边的茶盏,面上没什么表情:“嗯,她还要一个孩子,要当王太后。所以,明日把那个孩子领来见我。”
冯渊听的眉头紧锁,指尖敲在桌案上,目光在魏昱面上扫了好几个来回,迟疑问他:“你还是不要王位?香姬她不是”
话还没说完,魏昱手上的茶盏已经掼在了桌案上,从眼到眉,冷的冻人。冯渊看他掼完茶盏后,又十分心疼的捧在掌中,仿佛磕碰了一件珍宝。很长一段的静默后,他重新拿起笔杆,没有抬头:“是我的决定,与她无关。”
冯渊无声地笑了笑:“魏昱,兄弟佩服你,打心眼里的佩服。看来你这些天就是在准备这些事?”
魏昱没有接话,话锋一转:“你要是觉得春潮身份不够,我可以给她安排一个。”
冯渊摆摆手,撩袍往外走:“她是谁无所谓,爱的是这个人,不是身份。办酒的时候请你来喝一杯,一定赏脸啊。”
临出门时,冯渊回首看人:一盏昏灯,挂一身松垮,凝神批折,神情寂寥。他鲜少能见魏昱此番情态,在他的记忆中,魏昱永远是一副云淡风轻、天下皆在怀中的潇洒少年模样。现下愁容满面,拐杖就扣在桌案边,他看着,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于是又在门口停了停,胸腔里压了不少话,兜兜转转还是吐了出来:“感情的事旁人插不了手,我本不该多话。但她昏迷时我在身侧,她对你确实是满心满意的深情,你们之间可能是存了误会别再错过了。”
冯渊说完后,见魏昱不为所动,默默地摇摇头,推门而去。
等到木门“吱呀”一声重重合上后,魏昱手上一时停顿,墨团在纸上晕开,淡淡说:“我知道,我都懂。”
入夜后,阿奴在一旁侍奉,魏昱批完最后一本折子,揉捏肩膀时,随口问道:“可派人去问了香姬晚膳如何?”
桌案上的烛灯炸出一声响。
阿奴喉咙一哽,咽了两口唾沫:“陛下娘娘她”
魏昱话出口时,方才清醒过来。他都糊涂了,还以为梅仍在宫内,俩人还是从前。
他神情寡淡,话中无喜怒:“孤忘了,歇了吧。”
阿奴“哎”了一声,上前替王君更衣。褪去外袍后,里衣腰间系着一个褪了色的小香囊,看的阿奴眼眶一热,心中酸涩,缓声说道:“现下春潮姑娘也搬出了仙境,那就剩娘娘一个人了。春潮托冯大人带话,冯大人怕是没同您提起,老奴也不知该不该说。”
魏昱“嗯”了一声,坐在榻上等着阿奴褪靴。
阿奴一面弯下腰褪靴,话里不自觉就带了点哭意:“娘娘说想要那个玉如意,不然夜里总睡不踏实。”
魏昱垂眼动了动脚,沉默了好一会,上榻后从枕边摸出一个玉如意来,抱在怀中,指尖摩擦着背面的梅纹,眼中微动:“知道了,明日你拿给春潮,就说是你从寒山宫里偷拿出来的。”
阿奴点点头,放下纱帐,不放心叮嘱道:“若是陛下夜里睡的不踏实,一定要唤奴,老奴去给您熬一碗安神汤。”
魏昱阖上眼睛,重重叹息一声,沉声道:“阿奴,你去拿一件她的衣服来。”
阿奴应声而去,虽说封了寒山宫,但是梅的大多物件都挪来了章台宫。衣物首饰,就连寻常用的碗碟茶盏都拿了过来。
魏昱将外袍死死抱在怀中,鼻尖抵着,淡淡的梅香充斥着鼻腔,令他心安。
冯渊最后领来大政宫的,是魏成行的三公子,魏轩的庶子魏庭煦。冯渊在心里也是纠结了许久,好不容易打下来的天下,兜兜转转又送回了魏成行子孙的手上,实在是心里堵了一口气,不大畅快。但在宗室里明里暗里打探了许久,精挑细选了好久,也只有魏庭煦能合得上魏昱的条件了。
年岁刚满十五,长相俊朗,偏偏是个庶子,魏轩自顾不暇,在封地束手束脚,更别说关心庶出子了。
据探子的回禀,魏庭煦自小就不受重视。魏成行还是魏王的时候,日子还算好过。从前在上京也是念过书的,是个天资聪颖,懂得努力的孩子。但是母亲只是个侍妾,又死的早,魏轩在封地待遇不比从前,他一个庶出子就更不必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