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空院是法相寺最偏僻的禅房,鲜有人至,阙樽嫣挑选这里作为在法相寺的住所纯属是因为这里的清幽静恬使其成为了静心绘画的绝佳之地。 阙樽嫣放下了手中的画笔,轻轻地叹息了一声,她还是画不好。 在她面前的宣纸里,画着一个一袭白衣的男子,男子躺卧在一片树林之间,双眼微闭,仿佛安详的沉睡着,可那名男子的脸上除了合拢的眼眸,没有其他的五官。 “你这是在嘲笑我?”忽然阙樽嫣身后忽然响起了一个熟悉的男声,登时吓了阙樽嫣一大跳,她转过身来去看来者何人,竟是赵离又来了。 “为什么不画我的鼻子和嘴巴,难道我是没有鼻子和嘴巴的人么?”赵离笑问。 “您,您怎么...又来了...”阙樽嫣下意识地挪动身姿,去挡着身后的那副画。 画中的男子没有口鼻是因为无论阙樽嫣如何去勾勒,都勾勒不出赵离的那张脸,就连眼眸,她也只能画成闭目。 “我来与姑娘做邻居。”赵离微微地欠了欠身。 “邻居?”阙樽嫣茫然道,她看到了赵离身后的两名侍从,竟然携带了被褥和衣物,看来赵离所说并不假。 “前些天和姑娘说,这些日子我可能得要避下风头,后来在独自王府闷了一日,觉得甚是无趣,于是...”赵离转了一圈,“我就来这儿了,恰好,这儿清净,离凤栖山也挺远的,侍读们找不来,也听不到府门外的骂声。” “发生了什么?” 赵离咧了咧嘴:“对了,我还忘了,此番到来,特意向姑娘致谢。” 三日前。 或许是赵雅英离了京,风帝身边少了这么一个开心果陪伴,便思念起他的其他儿女来,这夜风帝将赵星和赵离召了进宫,这些年来,除了议论政事,他已经很少地和自己的这两位皇子亲近交谈了。 赵星和赵离在风帝面前少有地展现出一团和气,这次晚宴上到君主,下到臣子都很愉悦,除了到最后.... 风帝看到坐在离自己不远处的肖伟康忽然紧紧地捂住小腹,脸上布满了痛苦的神色。 “太师,怎么了么?”风帝问道。 肖伟康咬着牙摇了摇头:“没什么,臣无恙。” “有事就说出来,何必憋着呢?”风帝做了个台阶让肖伟康下,可转眼之间,他又看到肖伟康身侧的礼部尚书祝风同样也捂着肚腹,脸上的神情与肖伟康如出一辙。 就在这么一眨眼之间,晚宴中倒有一半的人面色痛苦非常,这有些惊到了风帝,风帝喝到:“到底怎么了,说出来!” “陛下,臣内急!”肖伟康伏地答道。 “陛下,臣也内急!”诸位大臣都一边咬牙忍着肚腹之中钻心的疼痛,一边伏地对风帝道,风帝听了臣子的话,忽然觉得自己的肚腹之中也传出了一丝的痛感,旋即那痛感越扩越大,做了三十年的君王,风帝的头脑很清晰,一个念头在他的脑海中浮现:“今晚晚宴的菜有问题!” “噗!”不知道是谁实在忍受不住,随着一声荡气回肠的长响,一股恶臭在晚宴的会场飘扬开来。 风帝此时也顾不上他帝王的威严了,起身说了句:“诸卿轻便!”之后便也捂着自己的肚腹匆匆离开了太极殿,怀安见状,也觉得事情严重,当即大喊了一声:“叫御医!” 听得风帝下了令,在场饱受肠胃疼痛的大臣们纷纷如同脱缰的野马,朝着殿外蜂拥出去,只有一人例外。 赵离并没有感觉到他的肚子有啥问题,但这正是最大的问题。 这是个阴谋。 阙樽嫣午间时候的话随即在他的耳畔之中回响,他望向了那群朝殿门外挤出去的大臣,赵星也在其中,只不过他的神态远远没有其余人那般焦急,赵星在回头看他,脸上的神情意味深长。 赵离立马醒转过来,他也当即也挤出了一副痛苦的神色捂着肚子缓缓地站了起来,扎进了那群内急的大臣堆之中。 风波很快平息,亏得皇帝臣子只是闹了肚子,并没有酿成其他大事,可风帝也是震怒不已,次日即下令由朝中要员彻查此事,光禄寺一干负责晚宴的人等都逃脱不了干系,光禄寺卿与赵离有交情,这件事情赵离必须回避,最后彻查此次事件由太子赵星全权负责。 这已然是在赵离的意料之中。 “亏得姑娘点醒,小王感激不尽。” 阙樽嫣听得触目惊心,这件事情很有可能是赵星在向赵离示威,若是晚宴中仅有赵离平安无事,那真是百口莫辩。 “您没事就好。”阙樽嫣对赵离说道。 “只是暂时没事,赵星现在在查这件事,哈哈,他总能把坏事都安在我的头上。”赵离在阙樽嫣面前极力维持着一副从容不迫的模样,可阙樽嫣还是听出了其话语之间的忧虑。 阙樽嫣问:“您能肯定是赵星做的么?” 赵丽回道:“我不能确定,但依皇兄的性子,他会利用好每个机会去打压那些朝中不臣服他的大臣们。” “我帮你。” 赵离摇了摇头:“姑娘已经帮过我了,我不能让姑娘里外不是人。” 阙樽嫣莞尔一笑:“那得看谁是里谁是外了。” 这回轮到赵离语塞了:“姑娘只和太师府有恩怨,没有必要为了我去与皇兄交恶。” 阙樽嫣伸出一根手指堵上了赵离的嘴巴:“别说了,宫宴这方面我比你涉猎得多,你需要我的帮助。” 赵离先是吃了一惊,而后顺从地咽下了后边要说的话,他轻轻地取开阙樽嫣的手说:“好吧,但是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你来说,我去做,你不能露面。” “知道了。”阙樽嫣答应了赵离,而后说道,“我们换个地方说吧。” 赵离扬了扬手:“姑娘心急了,小王还没有安顿下来。” 阙樽嫣这才又重新注意到了赵离身后携带着被褥衣物的两名侍从,她有些尴尬地抿了抿嘴:“那您请便。” “我就住这儿了!”赵离忽然道,阙樽嫣只感到自己的头皮忽然隐隐地发麻。 赵离真的打算住在他隔壁了! “您...您这是....” 赵离看了看周遭的环境:“这儿很是安静,是个静心的好地方,姑娘不愿意与我为邻么?” “我...我可以拒绝么?”阙樽嫣有些拘束。 “不可以。”赵离对阙樽嫣的话充耳不闻,随后转身对侍从优优和小波说:“麻烦你们二位帮我布置一下居所了。” 二位侍从一副怪里怪气的笑容偷笑着进乐明空院隔壁的禅房,赵离朝着阙樽嫣眨了眨眼,随着二位侍从也走进了禅房,只留下阙樽嫣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可片刻之后,赵离又出来了。 “殿下还有什么要求么?”阙樽嫣无奈地对赵离说。 “有,”赵离说,“屋内太空阔了,少了些点缀,把画给我。” “不行!”阙樽嫣坚决拒绝了赵离的要求。 “你未经我同意就画小王的模样,我还不能拿回我的东西么?”赵离朝着阙樽嫣伸出了手。阙樽嫣连连摇头,暗暗地退了几步去挡住身后的画:“你怎么知道我画的就是你,那只是一个缺少口鼻的白衣男子罢了。” “姑娘这般掩饰就没意思了。”赵离兀自摇了摇头,然后走回了自己的禅房,阙樽嫣咽了咽唾沫,不知怎的,她的脚尖不受控制地向前迈出了一步,嘴里也莫名地喊出了一句话:“我再给您画!” 赵离转过身来,脸上的笑容如同春日的阳光一般温暖。 阙樽嫣此时只想狠狠地抽自己几个耳光,自己怎能如此地不矜持,方才那鬼使神差喊出来的话让她害臊不已,一时她又说不出话来了。 “好啊!”赵离回应了她。 阙樽嫣脑袋昏昏沉沉地,她深感窘迫,忙地转身扯下了挂在画架上的画,一路小跑回了自己的屋内。 “咚咚咚。”赵离忽然在外边轻轻地磕门。 “我睡着了!”阙樽嫣手忙脚乱地将画藏好,然后回应道。 “姑娘刚才提议我们换个地方说事儿,怎么就忽然就寝了?”赵离在外头说道,阙樽嫣一拍脑袋,方才一番慌乱,竟然把说过的话都忘了,她只好又来到门边打来了门。 赵离在门外恭立候着,见阙樽嫣开了门,他道:“陪小王去溪边走走吧。” “光禄寺卿邹云晨大人自从母后还在的时候便负责宫里的食宴,为人忠诚谨慎,这么多年没有出过一丝岔子。”圆滑的鹅卵石在赵离脚下不住摩擦碰撞,传出了咯咯的声响。 “邹云晨大人与殿下熟识么?”阙樽嫣问赵离。 “算是熟识,不过交往不密。”赵离回道。 “那他跟皇后娘娘呢?” “母后走得早,当时我尚且年幼,这个我不是很清楚,不过我听舅父说,邹云晨能当到光禄寺卿的位置,全凭当年其厨艺得到了母后的赞赏,于是从一小小的厨具总管一路直升到了光禄寺少卿。” 阙樽嫣说道:“殿下的处境很危险,或许是季康的事情出来以后,太子要决定摊牌了。” 赵离点了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 “您这么逃避着不是办法,这件事若是处理不好,殿下日后会很难过。” “姑娘说得对,如今父皇命赵星彻查此事,他们便开始乱咬人,舅父邕安伯与光禄寺卿交好,怕是也要被牵涉其中。”赵离搓了搓手,对阙樽嫣说:“我没有逃避,只是侍读们慷慨激昂,纷纷要求我对此皇兄进行反击,可我没有实在的证据,现在也不是冲动的时候,我这才离开他们视野一段时间,等那些大臣们冷静些再回去。” “嗯,”阙樽嫣踮起脚尖,轻轻地越过前方的一个小水潭,而后转过身来对赵离道:“殿下做了正确的选择,现在不应该去和您的敌人对着干,而是应该先把这件事情查个水落石出,毕竟如今陛下也吃坏了肚子,没个说法这件事是不可能随随便便地就过去了的。” 阙樽嫣问赵离:“您真的确定,光禄寺与此事无关么?” “光禄寺上下三千余人,我不能担保其中不会有人作祟,”赵离说道,“但是我能确定邹云晨大人是不会做出这种事情的。” 阙樽嫣想了想:“那好,只要邹大人不出事情,那就无端受牵连的人就会少上很多。” “可我总觉得,这件好似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 “我也觉得。”阙樽嫣望着平静的水平看了很久,最后赞同了赵离的话,“我觉得不太像是赵星的风格,他身边有肖天骄,要打压您有更好的办法。” “所以...”赵离也越过了那个水潭,来到了阙樽嫣的身边停了下来。 “当务之急还是先获取更多的线索,但太子殿下很大可能会借此事为难与你,殿下也要抓紧时机入宫调查,至少到最后在陛下面前有话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