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辉不算一个大州,因此也只有州兵七百人。白遇只简单的了解了一下情况,便将州兵事宜交给了手下,自己则带着唐璟回了州府。 寻了个衙役问出之前来为周知求情的那魁梧汉子叫桑落,另一个相对偏瘦的叫章武,两人是异性兄弟。桑落住在五柳巷第三家,章武就住他右边。 白遇便又出了府,往五柳巷去了。 周知对桑落有恩,桑落却未能救下周知,只能等周知领完刑后,将周知送回家。那周知的夫人看着今早出门还好好的人,晚上回来却变成了这幅样子,哪里受得了,当下便要去州府,找苏怀瑾理论。桑落见过了苏怀瑾那狠厉的样子,知道若是周夫人去也定是讨不了好,没准也会同周知一样,便拦着她不让她去。周知的夫人汪氏看桑落拦她,上去就给了桑落一巴掌:“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拦我!” 章武见桑落被打甚是生气,冷笑着看着汪氏说道:“你又是个什么东西,往好了说是一个从六品州同知的夫人,可往坏了说,你家州同知能不能活过今日还未可知。你若是真有胆子,就去州府找那位大人理论便是,我们也不拦着你。可别怪我把丑话说在前头,你家夫君做的事,我们不清楚,那位大人不清楚,可你应该是清楚的,别到时候讨不了好,还把最后那点家底都搭进去了!”说完,也不再管汪氏,拉着桑落便走了。 章武看着桑落脸上那手指印觉得憋气,指着桑落恨铁不成钢的道:“白瞎你长的这么壮实了,她打你你不会躲吗!怎生得这般蠢!” 桑落蔫蔫的不说话。 章武看他这样,也不禁心软了几分:“行了,耷拉着脑袋给谁看,走,回家吧!” 路上桑落还是不说话,章武恐这汉子钻牛角尖,便开解他道:“你也莫难过了,算来那周知与你的恩情,也不过是你阿爹阿娘下葬时你手头紧,提前给你发了三个月的月钱。这些年,他也没少使唤你,又看你老实好说话,便找各种理由扣你钱,弄得你现在连老婆本都没有。而且你今天不顾自己死活的去为他求情,这恩情也该还清了!” 桑落还是只低头走路。 章武叹了口气:“你也莫怪那位大人,他第一天来,摆明了要拿周知立威,若是因你的三言两语便放了周知,他今天发的这通脾气便也白发了。周知也不是无辜的,卫辉若是再有他这般治下去,可就真的要□□了。” 桑落亦叹了口气:“道理我懂,我也都想明白了,我现在只是担心。大哥你说,咱们的州能保住吗?” “你小子想明白了不早说,害我白白担心。行了,你也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了。今日你可看到坐在那位大人下首,年约四十多岁的那个人了?”章武顿了一下,“你可知那人是谁?” 桑落摇摇头。 “那是李游水,大昭国最善治水的李游水!有他在绝对没问题的!” 桑落终于不再哭丧着脸,嘿嘿的傻乐起来:“太好了,太好了!大哥你不是骗我的吧?” “傻小子,我几时骗过你!”他们此时已走到了桑落的家门口,章武拍了拍桑落的肩“快回去吧,今晚睡个好觉,明天开始便有的忙了!” “好勒,大哥,你也早些休息!” “恩,知道了,快进去吧!” 桑落点点头,便转身进了自己的宅子。 章武看桑落回去了,便也打算回自己的院子。他刚进院子,就看到了坐在石桌前的白遇和他身后站着的唐璟。章武眯了眯眼:“大人怎有空光临寒舍?” “也没什么事,就是好奇曾经名镇大昭的千手蝠为何会突然成了卫辉的一个小衙役。” 章武将手慢慢移向腰侧,没有接话。 “四年前你就输于我,现在又有何把握能赢得了我?” 四年前,千手蝠仿佛是厌倦了江南的钟灵毓秀,跑到了甚是偏远的边境吴城,偷了吴城孟知府家大小姐最爱的《吴陵游》真迹。就在他快要逃出府时,恰巧碰上了在孟府做客的白遇。他不敌白遇,被白遇打伤。谁知白遇将画抢过去,认出了是《吴陵游》真迹后,又将画丢给了他,他不解,楞在了那,白遇却道不想死,就快些走。他回过了神,趁没人瞧见他,快速逃走了。 其实当时白遇的想法很简单,有贼那得捉啊;捉到了,他偷的是什么,拿过来看看;咦,原来这贼偷得是孟大小姐最喜欢的《吴陵游》啊,那还是还给他吧! 孟知府的千金孟芙性子乖张,对自己家的下人也十分狠毒,死在她手里的仆从不下十个。白遇对她甚是不喜,可那孟芙却对白遇颇有好感,想尽办法的粘着他。白遇对她是能躲则躲,往常他白遇只要是看谁不顺眼揍他一顿便好了,可这是个姑娘,他既打不得,也说不得,他很无奈。好不容易碰上个能惹她心烦的事,他乐不得呢。他那时还有些后悔,早知道这贼偷的是这幅画,他怎会打伤他,为他指路还来不及呢。 白遇这些弯弯肠子千手蝠哪里知道,他以为白遇是憋着坏呢,吓得他安分守己了好些时日,后来看确实是没事才敢继续偷盗。可不知为何那事发生不到一年千手蝠就毫无征兆的销声匿迹了。 章武将手放下,是啊,他确实是打不过他“大人是如何认出我的?” 他这么毫不辩解的就承认了,让白遇很是诧异,他也没细究“我自幼对声音便很是敏感。只要是听过就不会忘记。” “原来如此。”章武自嘲的笑了笑,走至白遇面前,拱手道:“不知大人有何吩咐?” 白遇看他这般好说话,便也不绕弯子“王知州落水那日你可在?” “属下在的。” “那是意外?还是人为?若是人为,你可知是何人所为?” “事发当日,小人走在前面,确实是没有看见。知州落水后,大家一时慌乱,全都跑了过去,那块地被踩的很是杂乱,也无法再看出什么来。但以小人之见,应该是人为!” 白遇略一沉吟“你可是有了怀疑的人?” “是,属下怀疑是张词,张同知。” “为何?” “那几日属下总觉得知州大人有些不对劲,似乎比往日嗜睡,刚开始属下还以为是知州大人连日奔波疲劳所致,后来才想明白应是中了毒。” “你说的毒可是千梦?” “正是,无色无味,无法察觉,中毒者只会一日比一日嗜睡,不出五日便会睡死在梦中。” “为何怀疑张词?” “大人也知千梦会使人死在睡梦中,王知州若是中了千梦也只会死在自己家的床上,又怎么会死在巡视河坝的路上。因此那日站在王知州身后的人最有机会,而那人恰是张词。” 白遇低头沉默良久,复又抬头看着章武道:“你之前为何连辩解也无,就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属下想要一个良籍。” “你现下不已经是了嘛。” “大人莫要打趣属下了。假的永远都真不了。”章武也毫不避讳。 白遇笑了一下说:“我可以帮你这个忙。但你要告诉我桑落是你什么人?” 章武只略略犹豫了一下便回道:“他是属下的弟弟,亲弟弟。” 白遇笑意越发深了:“你这个亲弟弟与你确是有着很大的不同啊!” 章武知道白遇是在打趣他曾为千手蝠的事,也不吱声。 白遇觉得他甚是无趣也不再看他,转过头“我可以帮你,但你也得助我们一臂之力。” “属下不想让太多人知道属下曾经的身份。” “这个自然。” “属下先在此谢过大人。”章武又向白遇行了一礼。 白遇受了他一礼,起身“时候不早了,你也早些休息吧。” “是。” 苏怀瑾带着乌雕去王守成书房,没找到什么有用的东西,但他们还是有了新的发现。那书房虽还算规整,可书却摆放的杂乱无章,书本倒置不说,就连里外也有放反的,若王知州是个邋遢的人书架这样倒也解释的通,可苏怀瑾却不敢轻易下结论。她找来原先服侍王守成的仆从来问话,得知王守成的书架原不是这个样子,王守成死后,张氏曾来过,似在找什么东西,离开后书架便成了这样。 苏怀瑾又问:“王守成的小妾张氏是哪年纳进来的?” “应该是六年前吧。”小厮答得很是模糊。 大昭律定:官员每年年末都要对自己一年的政绩进行总结,并交由上一级来审批,上级核实后再往上逐层递交,最后递交到吏部,由吏部来进行总结和封档。朝廷为了防止上下贯通一气,也会派监察御史来各州府督办审查,此被称为小审。大审周期则为三年,即对官员三年来的政绩进行统一的总结和评定,评定的结果有五种:升迁、降级、连任、平调、罢免。因罢免需要先由六部商议,再呈于内阁,最后由皇上亲自裁定,过程十分繁琐,故一般情况下是不会通过大审罢免官员的。 “你可知王守成这几年都在哪当过值?” “奴才不知,奴才是老爷来卫辉时新买来的,对主人家之前的事知之甚少。连老爷何时纳的张姨娘也是听府里的老嬷嬷王氏说的。” “那王嬷嬷现下可还在府中?” “老嬷嬷去年便去了。” “这府中可还有原先随知州来的老人?” “原是有的,可主人家的人跑的跑死的死,那些人的亲人又都不在这,便结伴自行回乡了。剩下的也就只有我们这些本地人了。”小厮说到这也觉得有些伤感,低着头,声音有些闷闷的。 苏怀瑾示意那小厮可以走了。她回到东浅和南淮为她整理好的房间,写了封信,交给东浅让他寄给父亲。便打发他们休息去了。 苏怀瑾站在院子里的流苏树旁。此时已是入夏,满树的白花,如覆霜盖雪,清丽宜人。可苏怀瑾无心欣赏,她在脑海中一遍遍的梳理着今天得到的信息看是否还有遗漏。正想着却听院子里有人走了进来,她抬头望去,竟是白遇。 “重缘兄怎的来此?”苏怀瑾诧异的问道。 “我被安排住在这里。”看到苏怀瑾,白遇也有些惊讶。 “哪间?”她原以为这个院子里只住她一人。 “那间。”白遇抬手指了一下。 苏怀瑾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了过去,恰好就是她旁边的那间。她咬牙,她明天定要清蒸东浅、红烧南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