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处于北方边陲,冬季常常落雪。
江封在南方生活了几十年,见到雪稀罕的不行。
将梁涉川送到酒楼楼下,便迫不及待的要去滑雪场。
车熄了火,他转过头,“三哥,我已经约了陈翊,就在306,你上去就行了。”
梁涉川默不作声,低头解开安全带。
推门下车时江封又叫住他,欲言又止道:“三哥,你有什么事情慢慢来,或者告诉我,我也能帮你解决,别一个人憋着。”
“多事。”
丢下两个字,他关上车门。
外面冰天雪地,雪绒花飘进来,化成潮湿的空气。
江封悻悻地闭上嘴,将车开走。
年后初六,酒楼生意惨淡,一楼几乎没有人,梁涉川径直走上三楼,找到306。
有三个年头没有回到京都。
这里容貌大改,曾经有名的风月会所重建,变成了新型商场,梁氏大楼在后来改成了写字楼,就连平潮公馆也改了名字。
一切物是人非,恍如隔世。
推开那扇门,陈翊已经在座上,意气风发。
他衣着端庄儒雅,头发整齐,微微抬眼,眉目间是成功人士的自信。
看清梁涉川的脸,他一愣,继而偏头一笑,“还真是你。”
这些天见过梁涉川的人不少。
风声自然而然便传到了陈翊耳朵里。
今天来赴约,更多是想看看,他是不是真的回来了。
梁涉川不疾不徐地走过去坐下,对陈翊的反应没有半分惊讶。
服务生进来倒了水,上了菜。
过程中陈翊直勾勾地瞧着梁涉川的脸,从他的眉毛开始,目光一点点下移,将他的五官描绘个遍。
人都走了,包间门被带上,他轻笑,躺进椅背,双手埋在裤兜里。
“他们说的时候我还不相信。”
梁涉川抬了抬眉,示意陈翊继续。
他调整了坐姿,“我说梁涉川就是梁涉川,被梁家捡回来的白眼狼,我跟他一块长大的,从来不知道他还有别的名字。”
陌生的称呼在脑中模模糊糊,甚至想不起来。
陈翊看向梁涉川,“段什么来着?”
“段从欲。”梁涉川倒了杯水来喝,有条不紊,听着陈翊讽刺的那些话,不痛不痒,“我一直叫这个名字,到了梁家之后,才改的。”
“名字而已,无所谓的东西。”
桌上摆着清爽可口的小菜。
却没人去动,陈翊懒散地拿起筷子,拨了拨面前一盘赠送的花生米。
意味深长道:“就像这盘花生米,就算改名叫了毛豆,吃起来还是花生米的味道,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
拨了半天,他一口没吃。
随手扔了筷子。
目光灼灼落在梁涉川脸上,“所以你一开始到梁家,就是为了整垮他们?”
尽管在梁家生活了那么久,改名换姓,也改变不了他的初衷。
梁涉川喝水的动作很温柔,一点一点湿润了唇边。
他放下杯子,从落地窗看出去,淡淡道:“这个世界不就是这样子吗?弱肉强食,何况是老师做了错事,我在梁家的时候,就见识过他的铁手腕,私底下做的那些事,更是不堪入目。”
陈翊感叹,“可你这么做,也伤害了无辜的人。”
“谁是无辜的?”
“很多。”
窗外飞雪漫天,枯枝败叶被雪色掩埋。
如同梁涉川荒芜的心,他笑起来,却是苦的,“搅在里面的人,没有谁无辜。”
“韩叔被抓进去的时候,孙子刚刚两岁,才学会走路,后来他爸爸也没跑掉,一坐就是几十年,还能不能熬到出来的那天都是未知。”
陈翊攥紧了餐布,一脸正气凛然,“你说,孩子不无辜吗?”
梁涉川皱着眉,转头看向窗外。
他狠起来的时候,哪里会想这么多,总不可能为了安心,将他们祖宗十八代都考虑一遍,优柔寡断不是他的性子。
正是知道这点,陈翊对他不抱希望,只是说:“你还真是不怕有人报复你。”
“怕?”梁涉川嘴角噙了点笑,“因为怕就不去做吗?你有你的立场,我有我的,何必一概而论?”
“那你现在又是站在什么立场来跟我说话?”陈翊将拳头放在桌子上,“他们都说你背景深不可测,可不是什么没爹没妈的孤儿,那个小江总都要叫你一声段三哥,你的手里就干净?”
“我来不是跟你讨论这个的。”
“那你想说什么?”
“绮岁。”
陈翊的拳头忽然松懈打开,撑在桌上。
窗外的雪越发大了。
梁涉川从口袋里摸出烟,连带着打火机一块扔到对面,扬了扬下巴,“你不是有烟瘾吗?先抽一根吧,我要问的事多着呢,免得待会儿坐不住。”
烟盒全白,看不出是什么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