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天气,已有些微热,何晓芙站在齐着膝盖深的荒草丛中,痴痴地盯着眼前的一大片楼房,楼宇之间的小道早被枯枝树木覆满了,每一栋楼房的墙体上的裂痕似乎比往日都更深更粗了些。太阳还是往日那个太阳,金色的阳光一如既往地浸洒在草丛和楼宇上,只是如今这里却已没有了赶着晒太阳的人了,周围寂静得何晓芙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微风吹过,空中翻飞着一片片洁白的蒲公英。何晓芙的目光便随着蒲公英翩飞,翩飞……。
技工学院的实习车间分外忙碌,车床的嘈嘈声,铣床的吱吱声,钳工打磨工件的叮叮当当声响成一片。刚刚二十岁的何晓芙站在钳工台上,聚精会神地用挫刀研磨一块工件的表面。身边的同学有的和她一样在认真地干着活,有的却东边,西边地四处晃荡。
公认的班花嘻嘻哈哈地跑过来躲在她旁边的钳台缝隙里,几个男生笑着追逐过来,推的推、拖的拖,将她弄了出来,于是一阵姿意的笑闹,她一边假意敲打着他们,一边“咯咯”娇笑,然后把手头的活儿分配给了那几个男孩子。
他们这个高钳班总共有二十八个人,全都是些高考落榜生,这所技工学校归属于这个小镇里一家有名的央企,学校的学生全部来源于央企的子弟。
在那个年月里,凡是国营大厂矿,都会为职工解决子女的就业问题。他们这个高钳班的学员,当然几乎是些厂子弟,也有个别几个是由外地扩招来的,这些人还是相当历害的,因为技校对外扩招的分数线是非常高的。那个年代的人似乎并不怎么重视文凭,并没有觉得非要去读个大学不可,他们只想要拥有一个铁饭碗,因此央企的技校便成为了很多人的首选。
何晓芙他们还有几个月便要毕业了,一想到既将进入工作岗位,每个人都有些激动不已,他们在一起的话题因此也常常谈的是厂里某个车间怎么样怎么样,那里的人缘关系有多复杂。何晓芙听了,心里既有些向往又有些紧张。像她这样不善于交际的人,将来进了厂可怎么办?就像现在,她明明长得并不比那个班花差些,但是却笨嘴拙舌,不会说话,也不懂得怎么样去和男生们笑闹,男生们因此暗地里给她送了个外号“唐僧”,意思木纳得像那个老和尚样。
何晓芙也很想成为一个活泼开朗的人,但无奈自卑已经深深地潜入了骨子里面。这种自卑是从小学五年级时开始的,从她随母亲自某个乡村小学转学来这里的那一天起,她说话时常常有人嘲笑口音里的乡音;春游时,有人给了她一包零食,转身便去向老师报告自己做了件好事,帮助了穷苦同学;裤子上的补疤经常让她被老师奚落。
因此为了尽力隐藏自己的乡音,她不敢多说话,为了赢得同学的好感,她对谁都有求必应,见了谁都是一副笑脸相迎。久而久之,同学便悄悄地说她有些傻乎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