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如晤轻轻抬起头,微微垂下眼睑,以一个极为端庄得体的姿态道:“回陛下,丁姨娘长在民间,接手相府中馈庶务不足一月,却能在极短的时间内操办出如此奢靡的一场宴会,里面实则大有文章。”
成祖又坐回位上,饶有兴致地问道:“是何文章?”
卿如晤道:“陛下,奢靡之风在京城流行已久,不是在相府才开天辟地头一遭,宴会上这些点子也不是什么新鲜玩意儿,丁姨娘不过是有样学样罢了。陛下您有所不知,临江河畔有一间叫做人间的酒楼,其菜单上最贵的一桌酒席,卖价是二十八万两,最便宜的都要九千九百九十九两,今日相府寿宴所置办的所有菜色,在人间却是最普通不过。”
此言一出,长孙泓脸色勃然一变。
那座酒楼乃是他的私产,正可谓是日进斗金,他大业所需的财力,有一半来自那里。
若是被揭了,无异于给他致命一击。
长孙泓袖子下的双拳紧紧握住,看着卿如晤的眼里几乎要滴出血。
成祖眼中划过一抹精光:“这座酒楼朕有所耳闻,却并未听说过二十八万两的天价酒席。”
卿如晤慢慢解释道:“人间表面上是普通的酒楼,然而进去人间里面的人,都会被里面受过训练的小二盯上,如果被他们判断为有钱人,他们便会谎称客人中了奖,然后赠送一桌十全十美酒席,客人想要领奖,必须如实填写自己的姓名住址,一旦客人留下姓名住址,人间豢养的密探便会去核实,如果他们符合进入真正人间的条件,便会有专人牵线搭桥,一步步引他们购买去天价酒席。”
她每说一句,长孙泓的面色便沉一分,就像乌云密布的天空,随时都会电闪雷鸣暴雨如注。
卿如晤之所以了解得这么清楚,那是因为前世太子府灭门前,长孙曌正在追查长孙泓的资金来源,他费了好一番功夫,这才查到人间楼。
也正是因为触碰到人间楼的机密,所以生怕行迹败露的长孙泓才会狗急跳墙,勾结敌国对付太子府。
成祖眼底闪过惊骇,他的声音和表情一样冰冷,挟着前所未有的严厉:“卿如晤,你是如何得知的?!”
成祖威严的声音仿佛重锤敲击在众人心头,铺天盖地的威压之下,卿如晤面色从容,将头直直地抬起,丝毫没有受到半点影响。
“陛下,因为臣女的表舅正是人间的顾客之一,白家在京城有几家产业,表舅每隔几年都会代表外祖到京城查账,顺道来看看母亲,母亲在世的时候,表舅曾与母亲说起去人间的经过,还大赞里面的东西不似人间所有。”
往往神秘的地方,都权贵脱不了干系,剖开“人间”的真相,很可能会扯出不得了的人或者事情。
“胡闹!”卿彧知道事情的严重性,立即呵斥卿如晤,“你这孩子真是没轻没重的,胡说什么呢!”
说着,卿彧看向成祖:“陛下,微臣教女不严,还请陛下念在小女年幼的份上,饶恕小女口不择言之罪,以后微臣一定严加管教!”
成祖放在腿上的手指扣了扣,洞悉一切的目光在卿彧和卿如晤的脸上来回巡视,良久,他道:“卿如晤,别人愿意花多少钱去人间用餐,那都是别人的事,与你何干?!与朕何干?!你简直就是在浪费朕的时间!”
成祖的声音始终轻和,这便是帝王的威势,哪怕是在发火,也无需大声说话。
在场众人早已噤若寒蝉,有的身子一软,直接瘫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