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仙子。”
邝露手捧宝盒,朝下首行礼的仙娥微微颔首算作回礼。
九霄云殿之上,她曾经看过千眼、万眼的男子如今换上了一袭华贵的赤金花纱袍,端坐于帝位之上,如今,已是真正的天地至尊。
哪怕她刚入璇玑宫时都不曾有过这般的想象——那般的仙姿佚貌,如今被簇新制成的冕旒遮挡,遥遥的,仿佛云山雾绕一般叫人看不清天帝的面色。
“参见陛下——”
“这三年来,整顿天界,千头万绪。多亏上元仙子在本座身边,助我一臂之力,着实辛苦。”
同在殿上的太巳仙人闻之比自己升了官阶还高兴,脸上皱纹舒展,一瞬间年轻了几岁,赶紧施礼谢恩。
“小女愚钝,承蒙陛下不弃,晋封上元仙子,恩赐玄洲仙境——小神在这里谢过陛下天恩。”
“本座一向赏罚分明,上元仙子办事妥帖,行事审慎,这些封赏当得起。”
一同跪下谢恩的邝露却不如父亲高兴,面上强颜挂着欢笑,将手中宝盒呈上。
“陛下,邝露不求身外之物,只愿侍奉陛下左右。”
可惜她小小心愿都不能顺遂,只听得上首朗声回复,内里全不含一丝一毫的熟稔。
“拨你仙居洞府,也是作为校订天界天文历法的处所。岁时节令关乎六界民生,旧历不准有违农时,亟需制定一套新历法。”
“是——邝露已将历年记录整理成册,请陛下审阅。”
如今,她即使仰头,也看不清那人的身形样貌。丹陛之遥,将他拱卫在凌霄之处,帝冠冕旒将他遮挡。
邝露收回视线,嘴角微微含笑,在心内一点一点仔细描摹出那月出皎兮、雅人深致的男子。哪怕眼睛再也看不清,身子再也接近不能,但那人的音容笑貌好似活在她心中,生动的不得了。
“死丫头,你说你爹我怎么就生的出你这么一个死心眼!”
太巳仙人见邝露趴在书案上望着摊开的公文痴痴发笑,简直恨铁不成钢,恨不得替她赶紧朝新天帝求娶去!
一张朱批公文,哪怕写了句夸赞之语,可至于么!又不是说什么情话!
“嘿哟!女儿啊……我的儿啊!”太巳仙人犹如被火撩了尾巴,绕着邝露不断絮叨,“你到底是个什么打算啊!若你对那天帝真有意思,抓紧呀!”
邝露一听这说辞就嫌烦,歪过头朝窗外看去,全神贯注地仿佛外面真有什么新奇的景致,而非万年如一日的流云伴垂柳。
“我跟你说,这娶媳妇啊,不管家花、野花,只要过了门那都是一样的!不管是在朝在野,只要是上了位,也是无差……”
瞧他说的,不成体统!
邝露白眼一翻,嘀咕了一句,“那也没见您佬收手啊,还不是娶了一房又一房。”
“这、这这……”太巳仙人坐到对面,一拍案,“你要能进了天帝后宫,你爹我就服气啦!死丫头,没学到你爹半点的功力!”
她收起书案上的典籍、文册,将明日需呈上的奏章搁在下巴上,甜甜一笑,“我只要每日见到他,便心满意足了。”
嗨!这不是祸害我丫头嘛!我就这一个女儿,还指望抱外孙呢!哪怕不是天潢贵胄,也得给个亲外孙抱抱呀!
他看看左右,小心翼翼地靠到邝露耳畔,捏着一口真气,吐气如丝地轻声说道:“我听说,陛下吩咐呈给天妃娘娘的饮食里全放了……逼子的药材,之前孝期未过不好闹出有损名声之事。如今已经快过了,还没有收回成命,我看天帝对天妃也没什么真心实意,你怎么就不知道努力一把呢!”
邝露心念一动,随后又摇摇头,一把将太巳仙人推开。
“哎呀,爹,你再说这种话我以后再不来看您了!”
“我说什么啦!”太巳仙人再度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不开窍的丫头一眼,双掌都拍红了,“你说说,哪怕天妃马上要成天后,她只要无后就立身不稳!你再不抓紧机会,啊,将来怕就便宜了旁人,这账你怎么就算不明白!”
“账、账、账!真该叫缘机仙子把爹你投到凡尘俗世里做个账房!”
邝露负气地一甩袖,不顾老父亲身后的叫喊,气咻咻地回了自己洞府。
但四下无人时,她举头望着天际一轮明月,又陷入沉思。
璇玑宫那一个小室里摆满的人偶,再再说明天帝心意——陛下,真是将天妃娘娘爱入心坎儿里,哪有什么外人的插足余地。
她只要日日如今,能天天见到他便心满意足……
“娘娘,这一盏是酒仙今年新酿的茱萸酒,你尝尝合不合口味。”
绛紫小碎步挪到眼前,奇奇怪怪的走姿叫忆如抬头一看,下一瞬惊得差点从左上跳起——那张本就不出色的圆脸如今嘴歪脸斜,满面难言的憋闷,脸都紫了!
“我虽想给你改名酱汁儿,你也不用真变成条红烧鱼吧!”
绛紫嘴一瘪,特特委屈地举起袖子,朝脸上擦了擦。
“我不知娘娘驾云术没学会,这次带您去了魔界,据说陛下可震怒了……”
“所以呢?”这和绛紫变作酱汁儿有什么关联?
“奴婢自然负荆请罪去啦!”她揉揉膝盖,衣裙下双膝肿得犹如发面馒头,还是没去壳的黑麦做的,又紫又涨!
“你……”忆如闻言哭笑不得,招手让她过来,“下次遇见这种事儿,你当做不知道便是,负荆请罪……他可见着了?”
她一个低阶的仙侍自然是见不到的!所以全靠一个“诚”字,她跪在自己房门口,只求一个礼到。
听得忆如连连摇头,想用指节扣扣她脑门,看看里面是不是会发出空空的回声。
“我做主,收下你的请罪,赶紧下去上药吧!”
顶着这么一张怪脸,看了都叫她没胃口——
忆如轻轻嗅闻呈上的茱萸酒,茱萸和菊瓣微酸带涩的清香还算好闻,但她并不喜茱萸之味,因此趁四下无人,甩手将酒撒入土中浇花。
“呦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