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灵斗姆元君受天帝之邀,于今日在九霄云殿开坛讲禅。
此际法会,天帝特颁下旨意,火神暂解禁足令,夜神可出璇玑宫,同场论道。
这法会乃是难得一见的盛事,有名有姓的仙人们都一早纷纷上了云头齐聚往九霄云殿,但于仙侍而言,除了畅想下自己修为精进,有朝一日也能入得法会聆听圣音,剩余还和往日一样该做什么做什么。
“若有朝一日你知道我做了什么,千万……别怪我……”
忆如抱膝坐在台阶上,口中嚼着一根草,满脸百无聊赖。
她总觉得自己昨天应该做了一场梦,因为耳畔隐隐总有人说话的回音,可是梦醒了,爬起来时除了眼角突然冷冰冰的落下水珠子,她半点都想不起梦境中的事情。
那滴泪,冷得很,在她眨眼间落了下来,总觉得……压根不是自己的眼泪,可若不是自己的,那又是谁的呢?
还未等她想一个通彻清明,突然一阵沉郁的钟声响彻寰宇。
钟声,无论于人间,还是仙家天界,其意义都非同寻常。
彦佑仙君在门后朝她招招手,“快过来,我带你去看个景儿?”
“什么景儿?”
她混迹仙侍群中久已,除上清天内各位大佛的道场还未踏足,哪里的犄角嘎达没溜达过,蛇仙上天拜谒次数寥寥,说不准还不如她熟悉各处景致。
“保证独一无二,世间再难见第二回!”
见他突然正经起来,反而叫忆如起了好奇心。这人不正经是真不正经,但认真起来也是一口吐沫一个钉——说不准真是万分难见的景儿?
一直在她身边盘桓的魇兽两只铁蹄突然踏住衣角,仰头水汪汪瞅着人,浑然无觉它给人添麻烦了。
“呦呦!”
“这小兽和夜神一个模子里拓出来的,全然不解风情呐!”蛇仙摇头晃脑一番,突然出手拎住魇兽一角,不顾小兽挣扎,将忆如一把扯过,“走起!”
待到了外面,吸了一口与璇玑宫中并无区别的空气,忆如用食指拇指拎起彦佑仙君贼兮兮要搭在她腰上的贼手,不怀好意地睇了他一眼,“看来仙君不想要这只手了。”
想到当日毒虫叮咬的滋味儿,彦佑仙君脸上一痛一痒,偏偏按捺不住自己色迷心窍的本性,又眯着眼儿靠上前来,情深意切地牵起她双手,“美人,本仙博学多才,刚学了观星算命的本事。我前几日掐指一算,算出一个天机,如今为了你我的情谊,便豁出命去与你分享。我发誓,除你以外,我绝不泄露给第二个人知道!”
“哦?”
忆如眉眼儿往上一挑,悄悄招手。
“命理显示……显示……你的姻缘线牵在我脚上!”
彦佑仙君仰天哈哈大笑,一脚踩在石头上,一手撩起下摆,显摆起上面新鲜从姻缘府顺来的红绳。
忆如脚上一紧,赶忙也拉起自己的裙摆,脚脖上一条红线此刻正与蛇仙脚上的那一条一明一灭,仿佛呼吸一般亮个不停。
……她倒是第一次被人给牵上红线过,确实难得一见的景致。
还未等她好好看过被牵红线是什么模样,脚上仙光一闪,红绳已失去了踪迹。
“彦佑,你堂堂仙君偏学人间梁上君子的恶习……显然还未背熟天规天条——邝露,太巳仙人最重规矩,想必你对此定然熟悉。”
“是,殿下,三百六十大则,三千六百小戒,不说倒背如流,教一教不懂规矩之人还是无碍的。”
顷刻间,泼皮无赖、油盐不进的蛇仙脸色煞白,呵呵傻笑了两声,留下轻轻一声咕哝,“……夜神绝非简单之辈。”便化作一团绿油油的烟气,遁去身形。
润玉脸色也粉粉白,唯独嘴唇鲜红,偏他原来就食得咸鱼抵得渴的性子,若非身上水雾般的气息里掺了一些火烧火燎的焦味,她还未发觉不对。
“过来,我带你也看着景致。”
稀了奇了,这一个两个的,都今日今时要带她看景儿。
全天界有一无二能穿上鎏金薄纱衬塔绸裙裾的女子昂首挺胸的走在天兵列阵之中,若非双手之间露出一把镣铐,天后与往日的天后并无不同。
原来那大钟传递的是这样一条消息——天元二十一万两千七百一十二年大暑,天后荼姚被废,削去神籍,被囚入毗娑牢狱。
“咳……咳咳咳……”
“你啊你,当真一点都不顾惜自身。你与荼姚那毒妇毕竟差了如此多的岁数与灵力,她的琉璃净火你也敢以身相挡……不要命!”
收回灵力调息的彦佑仙君见夜神又咳出一口血,不住摇头。
干娘若看到他如今的模样非得心疼死,完全不顾及自身性命,如此争斗不休,又有何意义。
润玉收起染血的手巾,垂下眼凝视手钏上出现一道白色裂痕的湖蓝灵珠,一瞬掐紧指尖。
“……我不会死。”
那些杀不死我的,只会让我更强大!
秋至,不知觉间,三月孝期已过。
润玉在簌离牌位前跪拜叩首,眼眶中含着一丝热泪,哽咽道:“母亲,孩儿不孝,不能按龙鱼族之制为您守足全孝,如今暂且欠下,待大仇得报,以慰我母之灵。”
“忆儿,给母亲也上一炷香吧。”
忆如呼吸一窒,愣头愣脑地指住自己。
“别怕,你是最有资格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