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呦呦——”

“忆儿不在，你倒又想起我。”润玉轻抚了抚靠上前来撒娇的魇兽。

这班子娇气的小兽，好不容易他一手喂养到大，结果忆如一到璇玑宫便纷纷抛下他，没脸没皮的凑上前去，遭人嫌弃也要靠到她身边。

想到那个丫头，他脸上忍不住漏出笑意，眉眼弯弯，双眸映着星光，身上气息不自觉柔软下来。

“自己去玩吧，她……很快就会回来。”

魇兽又用脑袋蹭了蹭他的外袍，见他不再出声，靠回落星潭旁边的礁石上做闭目养神的模样，才嘚嘚跺着小蹄子跑走了。

“殿下——”

一抹红色香云缓缓飘到近前，润玉从眼缝中漏出一丝余波扫见，收了面上笑意，并不回她。

邝露见夜神单手撑在礁石上歇息的模样，当即脚步更轻，变化出一件外袍要靠上前来为他搭上。

直到此时，润玉方才一拂广袖，在地上画出一条道来。

“怎做如此打扮。”

“今日爹爹寿宴，刚从太巳府回来，之前与殿下告过假。”邝露盈盈拜下，低眉信手，一派安宁无争的模样，双手托一壶酒呈上前来，“此乃我爹爹亲自酿的红曲甘露，特意托我带给殿下。”

润玉任她立在原地，背过身又冷又淡地回道：“我不胜酒力，代我谢过太巳真人，酒你自己拿去喝吧。”

“殿下！”邝露款款上前两步，再次拜下，将酒壶高托于头上。

“此佳酿另有一名——玉壶丹心，虽比不得锦觅仙子的桂花酿，却也别有意义。”

冰心玉壶，赤子丹心。

润玉在邝露满面笑意中取过酒壶，眼中泛过深邃幽光，终缓缓道：“太巳真人这番深意，润玉……却之不恭。”

见他接过酒，邝露心中一喜，见落星潭中一尾鲤鱼越过池面，当下喜盈盈指着水上涟漪，边偷眼窥觑无甚表情的夜神，边意有所指地赞道，“这潭中锦鲤好生漂亮，鳞片生的如龙鳞一般。”

润玉见到那尾红色锦鲤，心中顿生一股不悦之情，冷声斥道：“鱼便是鱼，龙便是龙，怎会相像！”

“世人都说鲤鱼跃龙门，兴许这二者生来便有不解之缘。”

“道听途说！”润玉袖中十指掐紧，面色越发生寒，“你何曾见到过真龙。”

“非但见过，还……”邝露脸上笑容渐深，眉目间飘上一抹羞答答的小女儿神态，眼角余光偷偷觑视一侧的夜神，贝齿一合答得又轻又脆，“还朝夕相见哩！”

蓦然觉得自己太过大胆，邝露颔首低头，双手绞缠在一起，揉住袖边花纹，呐呐又加了一句：“邝露未曾见过真龙之身，但此人正是一位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卑以自牧，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邝露。”润玉一振长袖，面罩寒霜，声音压得又低又沉，“你今日喝多了，我且恕你逾矩失礼之处，回去好生醒醒酒！”

邝露但听自己的名字被他念出，哪怕其中含了怒意，都忍不住心中豁然流出的甜意，吃吃发笑，一副酒酣耳热的迷蒙醉意迷了双眼。

“殿下可是生气了？”

她心中实在高兴，高悬孤夜譬如广寒月影般无喜无悲的夜神也会因她牵动一丝情绪，便是怒气心里也是欢悦的。

“殿下一贯隐忍，独自默默吞咽委屈苦楚……若今后殿下但凡觉得痛苦、烦闷，能如今日一般对邝露发发火，权做宣泄一番，邝露、邝露心里高兴的很！”

邝露一番剖心剖肺撼动不了夜神胸腑间积压的千年寒冰，目光仍是森然。

“窥视上神，你可知罪？”

“小仙知罪，但只要殿下高兴，尽管治罪！”

邝露纳头拜倒，胸臆间一股虔诚之意，诚心祝祷，“殿下本属天下最高贵、强大的龙，是天帝长子，眼下虽龙游浅滩，困龙在野，但邝露知道，殿下必定有一天能守得云开，一飞冲天！”

润玉冷笑一声，“我再落魄，也无需你来同情、怜悯。”

“邝露不敢！邝露心心念念殿下有朝一日得偿所愿，飞龙在天！”

她踌躇半晌，方从衣袖中掏出一捆结好的红绳奉上，“邝露从姻缘府求了红线，只图个彩头，愿殿下心之所向必有回响……早日与心仪之人修成正果。”

润玉旋身而去，冷声嘱咐：“我生平最不喜红色，今日太巳真人生辰，且容你放肆，若再有下次，决不轻饶！”

那卑微匍匐于地的娇柔身姿，不入他眼也不入他心。

润玉捏住袖口，只觉心中那抹倩影分外清晰，令他心口轻轻窒痛——忆儿！忆儿！！

“……白花蛇舌草三钱、丹参两钱、陈皮两钱、甘草一钱。”

“美人儿，怎么，上火呀？”

锦觅手上一抖，最后一味甘草撒多了，眉头揪紧，回头见到那个冤家就懊恼直呼。

“你怎么跑来了？”

忆如探头嗅嗅药草味，噘起唇，不住摇头。

“看来熠王病情烦的你不轻啊，都悄悄给自己煮凉茶喝了。”

清火的药茶煮好，锦觅倒出一杯，烫的指尖微红，不断捏自己的耳朵跺脚方驱散灼烫疼意。

忆如坐在窗台上，捡起一碟摆在桌上的蜜饯，挑了两颗丢进嘴里，立刻五官一皱，拧起脸，“你是有了吗？几个月啦？吃这么酸！”

回味倒是有点甜，叫她忍不住又丢了一颗进嘴里，蓦然双眼一亮，伸出一根手指指向自己，“掐指一算，别是我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