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绽冰融,柳丝金线,绪风来报初春。
二月初,自与无生沙盗一战后,已经是第四日。
狂沙门内,门人弟子尽皆胸佩白花,肃容敛声,面带悲痛。
不过几日,整个恢弘主殿已经被布置为一间庄严肃穆的灵堂。
四日前的血战结束后,便有还能行动的狂沙门门人前往赤沙城门中报信;收到噩耗的古河当即就亲自带了大队人马过来接应,将所有的伤员与殒身于此役的门人尸骸接回门中。
至于李家的财货人员,也于昨日一点不少地返回了城内。
是役,狂沙门共一百十二人的护卫队伍中,死亡三十七人,重伤三十三人,不带伤者无一人;至于当日突然撤退的无生沙盗,则留下了九十余尸骸,能顺利撤走者将将半数。
唯有惨烈二字。
为了宗门任务身陨重伤的门人自然各有抚恤,至于灵堂奠帷,则是为战死于胡须儿之手的狂沙门入室弟子、长老亲传,程力夫所设。
大梁丧礼有“复魂—设奠—讣告—吊丧(成服)—出殡”等几个大步骤。距招魂后,今日乃是第三日,是成服之日,故而门中来客盈门,皆是为了吊唁。
灵堂之内,诸位头戴白纱身穿丧服的男女居于左席;程力夫的父母以及其余亲属都位列其中,各人容色惨淡,双目俱是肿胀通红。
自奠帷设成之后,这些程力夫的至亲之人就已在此守灵,日夜不离;程家作为书香之家,素有家学教养,亲人虽然悲痛,却显得格外克制,不愿生人的悲惨嚎哭,搅扰了灵堂的清净安宁。
左席之末,同样身着丧服的风云游与李思邈也比邻跪坐。
作为程力夫的师弟,同时也是学生,这两位以其牺牲方能得存的年轻人在诚恳拜请程父之后,得到了共同守灵的资格。
“段长老,青云观观主尚真人携两位弟子前来吊唁。”
汤宜修小心走至一直伫立在灵堂右侧的段宏义身旁,轻声提醒道。
自血战当晚得知自己的衣钵弟子战死之后,坐镇图浓商道的段长老连夜赶回门中,然后亲自挂帅主持丧事,三日三夜间不曾休息睡眠。
绝大部分时间,他就是一动不动地站在灵堂中,双目定定地望着主殿正中的木棺,不知在想些什么。
汤宜修说完后,好半晌,段宏义才深吸口气,好似活了过来。
“好。”
段宏义微微点头,然后拖着微跛的左脚走出门去——不过三日,原本在狂沙门四位高层里最为年轻、外表更似壮年人的“沙蛇”长老整个人好似老了一轮,连脊背都微微佝偻起来。
治丧之中,繁杂的来宾都会由甄英杰首先接待,然后地位不够者会在灵堂外行礼致意,只有有相当地位或者与程力夫关系深厚的,才能得到段宏义亲自接待,并引入殿内哀悼。
不多时,他引着青云观尚可兴以及姜飞羽、王华月二人走了进来。
自一进门,尚真人长相娇美可人的女弟子就发现了一身丧服跪坐一旁的风云游。行礼默哀之后,更是将一双水灵的眸子粘在了这位久未见面的师弟脸。
在她的世界里,阳光靓丽、风雨柔和,还没有血腥与仇恨不合时宜的打扰——发生在他处的伤亡与生在别人身的病痛一样,从来就没可能让人感同身受。
然而,风云游好似一尊石像,只是一动不动凝视着身前虚空,完全没有回馈。